自己也低讓太樂在任弘欲廟門處行飲至禮時,奏響《出車》的一段。
“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車彭彭,旂旐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于襄!”
賦詩言志,有時候真正的含義不在說出來的部分,而在同詩之中,未言的那部分,剛剛登基,整日活在恐懼中的劉詢,真正想對任弘說的是
“未見君子,憂心忡忡。既見君子,我心則降!”
現在回想起來,劉詢都有些羞恥,幸好任弘知趣地沒提,讓皇帝感慨西安侯確實很有分寸——其實任弘當日壓根沒聽出來那居然是《出車》的旋律,雖是鐘鳴鼎食之家,但他家編鐘叮叮當當敲的少,秦琵琶彈得多。
今日也一樣,任弘與群臣留在外面,而劉詢單獨跟著禮官入內,跟祖先的悄悄話是不能外姓人聽到的。
他第三次謁高廟,是立霍皇后時,第四次立太子,第五次還是立皇后,只是換了一位,第六次是今年夏三軍出征匈奴,劉詢替任弘等人來向高皇帝請求庇佑。
如今算是來還愿的。
劉詢對著高皇帝靈位贊饗曰“嗣曾孫皇帝敬再拜!”
和所有劉姓子孫一樣,劉詢崇拜高祖,認為他以布衣仗三尺劍為掃滅暴秦,誅項羽的傳奇經歷,簡直是天命所歸。因為劉詢年少也喜歡斗雞走馬行輕俠之事,他做了皇帝后對這段經歷毫不避諱,甚至開始塑造自己“類高祖”的人設。
但就是這樣的英雄,白登之圍卻成了一生難以磨滅的污點,據說被冒頓四十萬騎包圍,這數字固然太夸張,但匈奴確實是傾國而來。其西方盡白馬,東方盡青駹馬,北方盡烏驪馬,南方盡骍馬,秀了高皇帝一臉,他可連六匹白馬都湊不齊的。
而這圍困究竟是怎么解開的,史書也語焉不詳,只據說與曲逆獻侯陳平,以及冒頓閼氏有關,卻又來了一句“其計秘,世莫得聞”,更勾起人好奇心。百年來有許多猜測,諸如陳平畫美女見閼氏等,都太過虛假,不足取信。
劉詢記得,他當初為庶民時,在西安侯府與任弘、楊惲等聊過此事,楊惲心理陰暗,猜測說“此策乃反薄陋拙惡,故隱而不泄?!?
倒是西安侯任弘喝醉后笑道“素聞陳平冠玉美丈夫也,或許是投閼氏、冒頓所好罷?“但冒頓究竟好啥,陳平又是如何說動閼氏的,西安侯有神秘一笑,避而不談。
直到劉詢做了皇帝,才在宣室殿打開了當年連司馬遷都不能過目的記錄,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跟西安侯的胡猜然不是一回事,但確實挺讓大漢丟人的,難怪隱而不泄。
總之,從大漢建立伊始,匈奴就像一個夢魘,一團籠罩在北方的烏云,久久不散。而今日,劉詢卻來告訴高皇帝
“你當年所遺的平城之患,來孫替你解決了!”
告廟就是將好消息稟報給祖先知道,讓高皇帝也樂呵樂呵,祭祖怎么能空手來呢?
劉詢是聽說過高皇帝喜好的,作為社會人,高祖不拘禮儀,最喜歡倨床使兩女子洗足,見酈食其時洗,見英布時也洗,這愛好真是一以貫之啊。
投其所好,劉詢在高皇帝廟中奉上的祭品,除了白旂赤旂上掛著的匈奴名王首級,虛閭權渠單于的甲胄外,還有一個女人……
隨著樂曲一變為《魯頌·泮水》“既克淮夷,孔淑不逆。式固爾猶,淮夷卒獲。”等候在高廟庭院里的任弘,也看到了禮官押來的那人,卻是個頭戴高尖帽,衣著華麗的匈奴女子,年約四十有余,典型的圓臉上帶著忐忑惶恐。
卻是那被任弘斬首的虛閭權渠單于正妻,大閼氏!她被挾持到右地后,握衍朐鞮單于也沒按照古禮報嫂,只作為禮物送來長安,然后就被劉詢當成祭品帶到高廟。
這自然不是人祭,而是劉詢赦免大閼氏后,讓她來高廟做奴婢——當年金日磾的母親休屠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