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伊循城去樓蘭王城的路足足要走一整天,城主伊向漢為了表明心跡,親自帶著上百人,浩浩蕩蕩地護送使節(jié)團向西南方走去。
而一路上,這些樓蘭人算是給任弘展示了,西域省人民能歌善舞是有老傳統(tǒng)的。
像是接力賽一樣,從伊向漢到他手下的仆兵們,個個都一展歌喉。
伊向漢唱的是歌頌上一代樓蘭王的歌謠,歌很長,翻譯成現(xiàn)代漢話是這個意思
“昆其元孟啊,樓蘭的王,蒲昌海上升起的一輪紅日,你的光輝普照大地,在向人間布施恩澤時,你的話語像百靈鳥在唱歌,眾人聽了心曠神怡。”
“你身上的絲綢像七色彩虹,你有良田萬頃,一眼望不到邊,奴隸在你的田地里勞作,收獲的糧食重得牲口都背不動,你遇到受難孤兒,必定伸出救援之手。”
“你的三百匹駿馬體壯膘肥,你身披盔甲,沖鋒陷陣,矛頭指向若羌和且末,上天賜給你兩個兒子,安歸和尉屠耆,匈奴送你閼氏,卻又從你手中刮走大量牛羊……”
但更多的歌謠,是獻給“賢善河神”的。
這是樓蘭人對孔雀河的尊稱,相比于對樓蘭王的稱頌,獻給河流的歌詞更加肅穆崇敬,盧九舌翻譯給任弘聽,話語里盡是“母親””““甘露”之類的比喻。
確實沒說錯,樓蘭之所以能存在,完全是托了孔雀河的福。
孔雀河,漢人稱之為北河或敦薨之水,它發(fā)源于天山,注入博斯騰湖,又繼續(xù)向南流淌,在尉犁與塔里木河合流后,繞過壯麗的庫魯克塔格山,穿過干燥的沙漠戈壁,最終匯入羅布泊洼地。
它成了樓蘭最重要的淡水來源,胡楊木在河流兩岸生長成林,蘆葦、白草等也十分茂密,與后世干涸的死河床全然不同。
對這條給樓蘭帶來生命的“母親河”,樓蘭人很知道感恩,傾盡所有去供奉愛護。快到河邊時,伊向漢特地請求使節(jié)團,距離河水十步之內(nèi)的樹木,請千萬不要砍。
“河邊生長的草木,都是賢善河神的頭發(fā)和睫毛,萬萬不能冒犯,所以樓蘭自有律法,若連根砍斷者,無論是誰都罰馬一匹,若砍斷樹枝者,則罰小牛一頭!”
任弘聽后想為其鼓掌,樓蘭人不錯啊,這么早就有森林保護法,意識到水土流失的危害了?
鄭吉很奇怪“那汝等平日用來修屋、造船的樹是哪砍的?”
伊向漢道“只有那些遠離河流的樹木,才是賢善河神賜予樓蘭人的。”
正午時分,任弘他們便趟過了這條碧綠色的大河,深度大概有四五米的樣子,寬度則達到上百米,得用船慢慢載過去……
盧九舌蹲在船側(cè)玩水,一邊對任弘道“聽樓蘭人說,這條河每年夏秋漲水,因為雪山上的冰化了,眼下則正是枯水季,不過這水比去年春吾等路過時,又更小了些罷?”
“確實小了不少。”奚充國和孫十萬回憶去年的場景,頷首贊同。
上了岸后,伊向漢也證明,孔雀河今年是比往年水小了些,恐怕要影響地里的收成了。
“從十年前,水就一點點變少,也不知是為何,汝等看那河床,昔日有水的地方,如今干了許多。”他唉聲嘆氣。
孔雀河在匯入羅布泊前,形成了一大片廣闊的三角洲,樓蘭國適合耕作的土地,全集中在三角洲上。
任弘他們一路上盡見到三角洲的河流支叉旁,全是樓蘭人在開渠引水耕作,當(dāng)水流入干燥的土地的那一刻,不論男女老幼,人人都跪拜稽首,口稱“賢善河神”。
路上還遇上了一位“水祭祀”,是個典型的西域小老頭,留山羊胡子,頭上裹著巾,光著腳,小腿的绔捋得高高的,正指揮幾個農(nóng)夫引水灌溉。
他認識伊向漢,兩人停下腳閑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