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編一句話,說成是天子制詔,所以算不上矯制,你放心。”
其實退一萬步,矯制也不一定有事,因為在大漢,這個罪名判起來那是相當靈活。任弘在河倉城烤馕等傅介子時,琢磨過律令,矯制罪名有三等,即“矯制大害”、“矯制害”和“矯制不害”。
矯制大害判腰斬,矯制害判棄市,至于矯制不害,你猜怎么著,居然只罰金四兩,削除官爵!
而若是矯制給國家帶來的巨大利益,甚至會不予追究。
任弘便知道一個例子,漢武帝的謁者汲黯,奉命去地方巡視,發現當地水災橫行,官員卻放任百姓餓死,流民四起,于是便以符節為憑,矯制要求當地開倉放糧。
事后汲黯也聰明,先上疏自劾,結果漢武帝也沒追究此事,只是影響了汲黯自己往后的仕途,被棄置于外郡。
不過也有畫虎不成反類犬的反例,同樣是漢武帝時,有位博士徐偃巡視地方玩了出矯制,讓地方自行鑄鐵器,事后還不覺得自己錯,運用儒家理論振振有詞,跟廷尉張湯駁辯。
結果徐偃的理論,被漢武帝派精通儒術的終軍駁倒,判處腰斬。
劉徹對付這群儒生,還是很有一套的。
如此看來,漢朝的律令,簡直是在鼓勵身在境外的將軍使者們專斷獨行,畢竟萬里迢迢,局勢瞬息萬變,真要每件事都回報,那就沒法做事了。
任弘不知道,這條律文,算是制度的漏洞呢?
還是這個名為“漢”的王朝獨有的自信“矯制?沒問題,但你必須保證,能為大漢獲利!”
所以數十年后,才有陳湯矯制斬郅支之事。對了,陳湯現在出生了罷?斷奶了沒,改天要不要把他的名言也搶了!
如此想著,身下的蘿卜卻忽然一驚,因為她聽到了一陣恐怖的聲響!
有頭龐大的“野獸”,在遠方發出陣陣低吼。
……
那聲音時而響亮清脆,時而吱吱喳喳,如同磨牙般滲人。
韓敢當和蘿卜一樣緊張,還以為是什么猛獸,不由握緊了刀。
任弘告訴他別慌,這只是冰川融化斷裂的聲響。
倒是劉瑤光十分習慣,指著右前方的廣袤冰川道“是雪海在哭,每年三月后,她都會發出哭泣,淚水流下高山,流進綠洲和沙漠,徹夜不息。等明日站到她身上,這聲響會更大,二位可別被嚇到。”
沒辦法,因為埡口兩側的峭壁是無法通行的,翻越冰川是唯一的通道。
攀爬一日后,人困馬乏,在劉瑤光的提議下,在冰川前的一座卵石筑成的簡陋屋子里休憩,這是姑墨國派人來修的,是為了迎接烏孫昆彌每年夏天發兵下山收取貢賦黃金。
任弘的準備很充足,不但在姑墨讓粟特人幫忙,補充了大量肉干,外加厚厚的氈衣氈帽,連鞋履也是雪山上獵人穿的,皮靴又厚又防滑,愛馬的蹄上也要包一層氈。
劉瑤光則嚴肅起來,在火堆旁給他們說起烏孫人過冰川的規矩。
“明日要趟過十余里的雪海,吾等不能穿赤褐色衣裳,不能大聲叫喚,稍有違犯,馬上就會有災禍發生,狂風大作,冰雪如雨,遇者喪沒,難以生還。”
次日一早,天才剛剛亮,眾人便立刻出發。
先前遠看冰川,宛如一條玉帶,讓人感到新鮮和壯麗。
可直到踏上它表面,才明白這真是如履薄冰,如臨深淵的冒險。
雪山之下,匯聚成了一條數十公里長,數公里寬的木扎爾特冰川,幾萬年的冰川運動,讓冰谷兩側山石脫落,在冰川上覆蓋了一層石塊,讓它象一條褐色巨龍,從皚皚的雪山上傾瀉而下。
需要跨越冰川的距離有十多漢里,別看這短短的距離,它可以耗去眾人一整天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