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任弘接到赴任文書起,,就像送自家娃兒去讀書工作的家長一樣,將任弘拉扯大的夏丁卯,便一直在為他準(zhǔn)備了各種吃食
主要是鹽腌制后曬干的羊肉脯,以及這些天里,任弘和羅小狗鼓搗的各種馕蔥花馕、羊奶馕、肉馕……
可惜打鹵馕沒做成功。
“烽燧里的吃食,比懸泉置可差多了,簡直是狗彘食,君子去了那邊,恐怕要受苦。”
思前想后,怎么做都覺得不夠,夏丁卯最后想了個主意“不如我再去效谷縣,請鐵官幫忙鑄口小鐵鍋,讓人捎到破虜燧?”
雖然桑弘羊被霍光干掉了,但他在漢武帝時代一手建立的鐵專賣制度仍未動搖,漢初時蜀郡卓氏等冶鐵世家陸續(xù)衰敗,取而代之的是每個郡國皆有鐵官。雖然敦煌不產(chǎn)鐵,但也有小鐵官,負(fù)責(zé)鐵器的鑄造和貿(mào)易,嚴(yán)禁私賣和流入塞外。
懸泉置的大鐵鍋,還是徐奉德利用人脈,借著鑄釜的名義,讓相熟的鐵官工匠幫忙鑄的。
所以任弘倒是很想利用鐵鍋來牟利,隨著懸泉置好菜的名聲漸漸起來,敦煌的達官貴人家里,大概都有意置辦一口,只可惜被制度所限,私下販賣是作死,只能從體制內(nèi)打主意,比如勾搭上鐵官里能拍板的官吏……
任弘之所以忽然對錢這么渴望,還是因為那匹能吃的馬——好歹是西域的好馬,單喂干草的話任弘自己都心疼,于是便摻些豆、麥之類,不知不覺,他半個月工資就沒了!
“為什么沒被傅介子贈馬前,我覺得自己挺富裕的,現(xiàn)在多了一匹馬,卻覺得自己忽然好窮。”任弘欲哭無淚。
更讓人牙疼的是,當(dāng)任弘想讓蘿卜套轅拉車時,卻被徐奉德、夏丁卯、廄嗇夫三連否決
“這么好的馬,豈能用來挽車!?”
還是呂多黍主動請命,借著去效谷縣安樂鄉(xiāng)采買蔬菜的機會,幫任弘載一段行李。
任弘帶的東西很多,除了一大包吃食,還有冬衣夏衣、捆扎好的被褥等一大堆。
“秋后便要入冬了,烽燧里雖然也有火炕,但若是穿的不夠厚實,能凍死人!我第一次去時就凍掉了左手小指。”夏丁卯給任弘展示他當(dāng)年戍守時的紀(jì)念,談之色變。
任弘離開的時候,整個懸泉置的官、吏、卒、徒,一共36人,都出來相送,除了夏丁卯外,從喂馬的廄嗇夫、剝羊的廚佐羅小狗,到摘韭菜的大媽,守角樓的材官,舂米的復(fù)作,竟是人人都面帶不舍。
因為任弘當(dāng)佐吏的這半年,大概是懸泉置眾人最滋潤的日子,不管是官吏還是復(fù)作,都吃到了不少好東西,任弘雖然讀書識字,但對所有人,哪怕戴著枷鎖的刑徒,也是彬彬有禮。
作為置嗇夫,徐奉德被眾人簇?fù)碓谧钋懊妫糁龋L作揖的任弘久久無言,最后只扔給他一句話
“到了燧里,可要好好做燧長,別給懸泉置丟人!”
任弘今天頭戴黑介幘,身著皂緣黑袍,顯得很精神,他朝徐奉德、夏丁卯和眾人拱手“臘祭時,我便會回來!”
回來,沒錯,在這陌生的時代里,他好歹有一個能回的地方。
不知不覺,任弘已將懸泉置當(dāng)成家了,這里有溫暖的熱炕被褥,有朝夕相處的眾人,有他熟悉的每個屋舍,東廚的鍋釜香氣撲鼻,糧倉里的貍奴趴在房檐上,墻壁上的四時月令是他所畫,堆積如山的簡牘是他所書。
任弘自以為是幸運的,因為作為在這時代的第一站,懸泉置教會了他一樣事情,那就是等待。
他在懸泉置中等待傅介子,等待自己命運的轉(zhuǎn)機,等待歷史齒輪轉(zhuǎn)動的時刻。
“現(xiàn)在,我的等待結(jié)束了。”
但只要絲綢之路存在一天,懸泉置的等待,卻將一直延續(xù)下去……
回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