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弘得急詔回長安,跑得比傳信的游熊貓還快,故家里人也才剛剛得知。
讓妻子去白鹿原居住,是任弘離開時的主意,他不在的時候,瑤光、夏翁與那霍夫人顯同住尚冠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總怕會出事。畢竟霍夫人那些手下,可是能暗地里慫恿當地農夫來燒任弘家新作物的,惡心人真有一手。
惹不起躲得起,任弘一走,瑤光遂搬到了白鹿原居住,此處地方開闊,有山有水,旁邊就是農家小園,空氣也比擁擠的長安好些。
而任弘還沒到莊園里,就遇到了一群縱馬而出來迎他的人,竟是一群……女子!
為首的是那烏孫女護衛阿雅,然后是解憂公主陪嫁給他家的婢女,多是和親漢人家的女兒,解憂不忍她們待在烏孫,遂乘次機會遣了回來,此外還有游熊貓的妻子、韓敢當的新婦,夏丁卯續弦的小寡婦,以及廚娘,幾個月不見,竟個個扎了幘,能跨烏孫馬,隱隱還有點隊列,齊齊朝任弘拱手“妾等見過君侯!”
聲音還挺齊,唯獨老夏站在中間,萬花叢中一點綠,朝任弘作揖。
“夏翁,這是怎么肥事?瑤光呢?”
任弘愣得口音都變了,他聽楊惲說瑤光“練兵”,但沒想到是學孫武,練女兵?
“夫人本也要來的,只是顯懷了行動不便,被我勸在家中。”
夏丁卯有一肚子的苦水要跟任弘吐,主母主婦他見得多了,但烏孫公主卻是頭一次伺候,雖然瑤光還算講理,也不刁蠻,但唯獨有一樣壞處。
“好動。”
“一刻都閑不下來。”
被一眾女騎士簇擁下,去往莊園的路上,夏丁卯低聲給任弘說著這小半年來發生的事。
“夫人總想走馬,想開弓,這不成啊,雖然夫人馬術比君子更好很多……咳,君子別這么看我,老仆沒胡說啊。”
夏丁卯是見過任弘和瑤光游獵的,若非烏孫公主經常停下等他,西安侯隨時會被甩在后面。
“但萬一摔下來,或者拉弦時崩到了,那可不得了。”
夏丁卯道“萬年王子回西域去了,在白鹿原也沒那么多應酬,只有皇曾孫之妻偶爾過來陪夫人住幾天,其余時間便只能在莊園邊上走走。數月前得知君子在浩門水之戰時受了傷,夫人大驚,將熊貓、飛龍、烏布這些保護君子不力的親衛罵了一通,若非有身孕在身,恐怕已經飛馬去河湟,親自保護君子了。”
“然后便萌生了練家兵的打算。”
夏丁卯道“這也不成啊,雖然漢家制度,列侯可以有一些家兵,但君子得罪過霍夫人,還是要小心為妙。老仆雖然愚昧,但絳侯、條侯父子的事,卻還是聽說過的。”
老夏指的是文景時著名的兩起案子,平諸呂之亂的頭號功臣,絳侯周勃晚年被漢文帝排斥,攆回封地就國后,畏懼被誅,每逢河東守尉行縣來到他的封地,周勃就披上了甲,令家人持兵器來見。
于是就被人舉報他想謀反了,漢文帝也有心干掉這個功高震主的老臣,遂下獄,虧得薄太后,周勃才活著走出牢獄,這才有了那句感慨“吾嘗將百萬軍,然安知獄吏之貴乎?”
然而事情還沒完,周勃的兒子,平吳楚七國之亂的條侯周亞夫,也倒在類似的事上,被漢景帝罷黜后,周亞夫已經心死年老,其子偷偷買了五百副甲盾,準備給老周做陪葬的明器埋墳里。大漢諸侯王和軍功列侯下葬都喜歡搞些兵馬俑擺開陣勢,戰車駿馬甲胄要整全套,在地下也練兵演武。
就這件事也被人舉報,審案的獄吏又來了一句名言“君侯就是不在地上謀反,恐怕也要到地下謀反吧!”
夏丁卯自從做了西安侯府家丞后,對這職務很是上心,開始了解大漢列侯故舊往事,聽到這兩個故事時,真是冷汗津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