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方進入莊園。
近年來長安流行西域的瓜果,莊里種有葡萄園,藤蔓綠葉正茂,遮住了正午的陽光。而等田延年的那人,就坐在葡萄架下的席上,面前放著一壺酒,獨自一人飲酌,已喝了不少。
他今日沒穿三公朝服,只著常衣,坐著時似乎更矮小了,但胖大的田延年卻膝蓋行跪拜于地。
“大將軍,下吏……”
霍光手往案幾對面的坐席一壓。
“子賓來得不慢啊,坐。”
“你我許久未曾共飲,好好交心而談了!”
……
田延年默默入席,卻見面前的案幾上,擺著一卷簡牘。
“打開罷。”
霍光看著他:“你得看看。”
田延年已經猜到是什么了,攤開簡牘,瞧了一眼便默然不對。
確實跟他有關,是有人舉咎,田延年任大司農時主持平陵工程時,將三千萬的封土成本,記成六千萬,盜取其半。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再謹慎也會留破綻啊。
霍光盯著田延年:“主守盜三千萬,還是平陵的錢,此大不道之罪也,子賓,確有此事?”
事已至此,田延年也不再如上次那般隱瞞了,他也不怕了,端起酒一飲而盡,然后擦著嘴角,索性大大方方承認:“有!”
霍光嘆了口氣:“初時我還驚奇,以你在河東任太守時的清廉,為何忽然便如此貪婪,身為九卿中二千石,每年俸祿賞賜不絕,應不至于缺錢。“
“后來才知,你不僅養了死士,還在河東郡暗暗收養孤兒。長安附近兩座,百余人,河東郡五座,各百人,合計六百余人,難怪花銷如此之大!”
田延年避席長拜:“大將軍皆已知曉,虧得下吏還自作聰明,真是慚愧。”
霍光很是失望:“燈下常是黑的,我初時也未曾懷疑,可廢帝一事,將你影子照出來了,石顯也是你收買的人罷?”
“是。”
霍光瞇起眼,先前的猜測一個個得到了證實:
“如此說來,廢昌邑王之事,從頭至尾都是你在謀劃,去年派人去朔方刺殺縣官,燒倉的也是你?”
“是。”田延年不吝否認,這是他最遺憾的事,若當時成功殺死劉病已,今日便不必煩憂如此了,實在是小覷了此子啊。
霍光拍了案幾:“田子賓啊田子賓,真是做得好大事啊!居然還栽贓給廣陵王劉胥,賊喊捉賊,你每一樁都是族誅死罪!”
田延年卻笑了:“臣不怕死,大將軍不妨再多問問,下吏做這些,意欲何為?”
霍光搖頭:“老夫不想知道,有些話不能說,有些事不能想,哪怕聽了,都要去涇水中洗耳!”
田延年道:“恕臣斗膽,大將軍坐到這個位置,持斬蛇劍,踐阼而掌天下權,就算你不想,手下人也會暗中琢磨,為大將軍思慮身后之事啊。”
霍光大怒:“思慮身后事,為我好?田子賓,你這是欲陷老夫于不忠之地!”
田延年搖頭:“不然,這世上還有多少人以為大將軍是忠臣?大將軍莫非忘了?年初時,有御史嚴延年上奏疏,說’霍光擅廢立,亡人臣禮,不道‘。嚴延年雖被處置下獄,群臣雖不敢附和,但朝野持此說恐怕不在少數,恐怕連皇帝也如此想!”
事已至此,田延年索性將藏了許多年的話,統統說出來了。
“大將軍行伊尹事,可知伊尹的下場?史書說伊尹秉政三年,歸于太甲,得以善終,可下吏還聽說過一種說法,太甲囚于桐宮七年,潛逃而出,殺伊尹!”
“非獨伊尹,自古權臣鮮有善終者,大將軍還記得臣說過的晉卿里克么?行廢立之事,卻為晉惠公族滅,周勃亦擁立孝文,卻受辱于獄吏,幾死矣。劉氏天子薄恩寡義,大將軍是想做里克,還是周勃?君百年之后,霍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