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闐(新疆和田縣)是西域南道規模僅次于羅布泊的綠洲,地理位置簡直是得天獨厚
兩條來自昆侖山的河流,一名白玉河(玉龍喀什河),一名墨玉河(喀拉喀什河),兩河平行流淌上百里后才匯合為于闐河,向北注入塔克拉瑪干,于闐人生活在中間狹長地帶里,不必擔憂風沙干旱的襲擾,故人口近兩萬,南道最為大國。
而于闐采玉的地點,就在白玉河的中游,遠處是昆侖雪山之巔,光是眺望都能感受到那磅礴冰川的寒冷,河岸邊盡是礫石,根本無法耕作,但采玉的于闐人已成群結隊,赤者腳踩在冰冷的水中。
而帶領他們采玉的是于闐國的譯長,居然是個漢人,額頭一側有箭痕,鬢角已斑白,據他自述,已經來于闐快三十年了。
“小人趙延年……”
咋又是延年?就不能換個名?
“孝武時隨貳師將軍征大宛,歸時病篤,難以跟上大軍,遂滯留在于闐?!?
原來是當年的老兵啊,李廣利第二次征宛時,帶出塞六萬多人,回到玉門關的卻只有萬余,大多數物故于道,但也有千余人因為種種原因滯留在西域各邦,成了第一批遷徙的人口。
“你在貳師麾下哪一支軍中?”
趙延年有些怯怯“騎都尉上官桀。”
難怪他說自己雖然思鄉,卻不太敢回大漢,畢竟上官桀一系是遭到清算了的。
于是趙延年便扎根在了于闐,娶妻生子,成了這里數百漢人的領袖,倒也找到了立足的門路幫于闐王采玉。
雖然殷周時代于闐玉就通過種種途經傳到了中原,但大規模開采,還是在孝武晚年。于闐人最初只當玉是山里河中好看點的石頭,甚至有用來墊羊圈的,直到粟特人開始用牲畜香料換取它們,才作為貨物出售。西域都護府建立后,也不用粟特人中轉了,直接作為貢品送去玉門,就能換得大量絲帛。
絲綢是西域各邦同行的貨幣,于闐王這才視玉為寶,重用趙延年帶著于闐人采之。
趙延年指點著遠處的雪山,對任弘道“敢告于都護,玉出于昆岡,是由夏秋季融化的雪水沖下來的,最初時要等秋末洪水退去,河水變得清澈,才下河撈玉。”
撈玉并不難,只要能看到河中玉石,彎腰即可撈到。
可隨著玉石成了于闐的主打商品,于闐王等不了入秋,夏天也派人來采玉。
“夏天采玉,水里流泥沙俱下,看不到河中玉石,靠的就是踏了?!?
趙延年干這行二十多年,經驗豐厚,他帶著幾個漢人在河中淺水里光腳踏步行走,便能辨出哪塊是玉,哪塊是石頭,絕不會錯過。而成群的于闐人也效仿,手挽著手,邊在河中踏玉,邊唱歌。
“他們在唱什么?”任弘詢問譯者。
譯者回答,于闐人唱的意思是“白玉白玉多美麗,藏在水中多委屈。來到人間并不難,碰碰我腳就可以!”
妙啊,這真是淘玉的好廣告,任弘大笑不止,這歌可以改改,放在他要派人傳回長安的故事里了。
但采玉其實沒這么容易,得碰運氣,任弘來此視察的一整個下午,合力只采出了三塊玉,兩塊色澤一般,只有一塊拳頭大的,是極品的羊脂玉——就如肥美透亮的羊尾巴油凝凍之后,質地光滑,潔凈潤澤,不僅僅是白凈,更重要的是仿佛液體所郁結,隨時可能融化,充滿了靈動之感。
踏中玉的于闐人成了眾人的英雄,被高高舉起在水上慶賀,但羊脂玉卻交到了趙延年手里,他捧來給任弘過目。
任都護倒是沒有私吞的意思“這樣一塊好玉,在長安市中價值幾何?”
趙延年吞咽了下口水“至少百萬錢!”
莫說別人了,任弘轉過頭,他身旁的親衛們都目露貪色,孫十萬來此撿十塊羊脂玉,就能實現千萬夢想了??上攵@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