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一這天,田延年在城外齊舍黯然自殺,尚冠里的張家卻是喜氣洋洋,一場婚禮正在操辦中,張家人都身著吉服,等待霍云前來親迎。
作為同時接了雙方邀請的貴賓,任弘此刻也站在看熱鬧的隊伍里,身旁則是霍家女婿金賞,忽然附耳對任弘道:
“親迎之后,吉禮還是要在霍府中操辦,西安侯許久沒登門了罷?”
確實,任弘自兩年多前登門向霍光告罪退婚后就沒去過霍府,雖然霍家對任弘的報復被大將軍壓下了,但誰沒事去找不自在啊,聽說那惡奴馮子都又被霍夫人召回來了,安置在城外莊園里。
任弘有事要拜見霍光,都是直接去大將軍幕府或尚書臺,路過霍家都要繞著走。
“其實莫說西安侯,哪怕是我,也不樂常往。”
金賞還在嘀咕,卻讓任弘提起了一百個小心,喂喂我和你很熟么?為何要與我說這等事?我可不是孝昭皇帝!
但面上,他卻得與金賞親密一些才行,畢竟遠征烏孫時,二人也算同甘共苦,打完赤谷城之戰后,金賞也跟著任弘蹭了許多功勞,益封三千戶。
籍此大功,金賞歸來之后,在霍家眾多女婿中地位直線上升,僅次于范明友。大將軍對他也比過去更器重了些,畢竟每次都能站對隊也是本事。
而金賞、常惠從烏孫還師時,除了和親使團那些希望能歸葬故鄉的奴婢從官外,還帶了一個人來大漢:烏孫前昆彌元貴靡。
任弘覺得自家大舅子是真的好慘,雖說能力確實不行,但對上泥靡四萬余騎,以少打多敗了不該怪他。只是落得全軍覆沒,一路被烏就屠攆過天山口跑到西域,昆彌頭銜給他帶來的威望盡喪,烏孫人恐怕再難服他。
解憂公主亦覺得,若是讓元貴靡繼續為昆彌,自己恐怕得在烏孫扶持一輩子,他日公主撒手歸西,恐怕烏孫諸部又將盡叛元貴靡——如今的烏孫實質上一分為二,烏就屠帶著泥靡舊部,在七河地區背靠康居,為北烏孫,而解憂公主都赤谷城,為南烏孫。
唯恐元貴靡敵不過烏就屠,解憂遂下了狠心,廢長立幼,以大樂為新昆彌,號“孝王”,而元貴靡這“逃王”就成了“廢王”,好在解憂公主也給他想好了出路。
時隔二十余年,烏孫和大漢再度和親,元貴靡與其表妹相夫本就有緋聞,這次直接坐實了,但卻不是漢朝嫁公主過去,而是烏孫送一個昆彌過來……
“和親非得是漢女遠嫁他鄉從其俗,不能是胡王入居漢鄉從漢俗?”
烏孫太后這話,懟得認為不妥的常惠、馮奉世等人無言以對。
解憂公主做了烏孫的主,又有傅介子留下了鄭吉帶著千余漢軍在赤谷城屯田撐腰后,確實是大刀闊斧,隱隱還有報復“烏孫舊俗”的味道。
這一波反向和親雖有些怪異,但元貴靡與相夫的婚禮,朝廷出面大操大辦,元貴靡被封為“爰戚侯”,此縣在沛郡,近于楚地,有為大漢姻親的寓意,而相夫也被封為公主。
就當是入贅了,反正以后生了孩子肯定要賜姓劉。
下半生可以如元貴靡所愿,在大漢長享安樂了,只是經此沉浮,心境是否還與當年在龜茲城時一樣,便不得而知了。
而今日任弘參加霍、張聯姻,婚俗也大同小異,眼下正在舉行的是親迎禮,霍光的侄孫霍云親駕墨車和兩輛副車,在鑼鼓喧天的陣仗中,來到富平侯府門前,樂者們奏響《東山》:“之子于歸,皇駁其馬,親結其縭,九十其儀!”
而張安世今日也自降身份,親來門前,作為家長與霍云行揖讓之事,門口完了是宗廟,張湯的靈位擺在家廟里,而等到了廳堂,張家人為新娘張敬施衿結巾兌后,正要隨新郎登車離去,卻被一道來自宮中的詔書打斷了。
張安世有些驚訝,而任弘則和金賞對視一眼,又挪開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