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輕俠的嚴打來了,郭翁中也遭了殃,被趙廣漢關在虎穴里生不如死。
他不懂律法,只偷偷跟人打聽過“若是毆打了諸侯王是何罪?”
結果卻被告知“諸侯王都心眼小,無緣無故還會被其殺戮燒屋,若有冒犯,必死無疑。”
那揍了皇帝,豈不是大逆不道夷滅三族了?
郭翁中只覺得自己鐵定完蛋,當年罵的每一句話,揍下去每一拳,都能要了全家性命,他如今也有妻有女了,皇帝這次打壓豪俠惡少年,說不定就是在找他!
但讓他意外的是,天子親至時,竟未提及舊怨,更沒在人頭攢動中認出他來,反而宣布大赦,并告訴輕俠們“汝等隨漢家天子而游!”
郭翁中當場就哭得熱淚盈眶,從此像變了個人似的,別人路上受不了吃苦抱怨連連,他只默默低頭頂著風沙前行。
到了車師后,有人嘀咕說日子苦,與韓校尉路上許諾的不符,他們名義上成了安西鐵軍一員,實則仍是刑徒甿隸,是被騙來干活的,但郭翁中卻毫無怨言。
他只默默下井、挖土、搬土,再靠木筐將土運上去,五千人被集中到了天山腳下,先打通一條兩里長的井渠作為實驗,要爭取在土地凍結前完工。
這是極累人的活,輕俠們哪受過這罪,怨聲四起,什么從天子而游,什么詛盟拋開舊時罪過,于茲重獲新生,都比不上讓他們休息一天讓人向往。
很多人在井渠底下開始摸魚偷懶,但郭翁中卻沒有停下手里的活,發誓道
“我要成為為國為民的‘大俠’,再在未央宮宴席上,向天子坦誠當年之事。”
而等他將一筐笨重的土從井渠里拉上來往后傳遞時,一抬頭,卻發現接下土筐的人不同尋常,雖也是一身干活的短衣,卻戴著一頂鹖冠。
郭翁中看清此人后,頓時驚愕“大都護,你怎么來了!”
……
輕俠惡少年們性情本就惡劣,不然也不會淪落到今天這一步,他們的偷懶抱怨,光抽鞭子不太管用,反而是任都護帶著軍吏們也參與到勞作后,有所遏止。
卻見任弘挽起衣袖,卷起绔腿,帶頭下井挖了起來,他那匹據說有資格嚼新鮮葡萄的愛馬蘿卜,也挽上車拉了一趟土——真就一趟,然后就回窩棚乘涼嚼苜蓿去了。
倒是任都護還時常來工地,戊己校尉韓敢當更能扛著兩大筐土健步如飛。于是輕俠們的干勁又起來了,挖的挖,鏟的鏟,干得熱火朝天。
“只可惜鐵門校尉孫千萬沒來,他可是好莊家把式,使得一手好戈。”
任弘在休憩時還同輕俠惡少年們同衣食同勞作,與他們開著玩笑,吃一樣的葡萄馕——但郭翁中等人不知,任弘回去后就和軍官們開了小灶,酒肉不缺,相當于比士卒們多吃了一頓。
倒是萬章從跟隨任弘來的軍吏嘴皮上看出了端倪“唇上尤有油脂,恐怕是吃飽了才來的。”
但他吸取教訓,沒有直接說出來,勞心者嘛,費神,一天三頓,和他們一天兩頓的畢竟不同。
只是萬章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為一天吃三頓的肉食者。
好在任都護承諾了,若能在十二月前修完這兩里長的短渠,便椎牛宰羊,犒勞眾人——在西域少有牛耕,成年的牛已不可能再馴化它們耕地,比教上樹還難,對老牛來說,殺了吃肉是最好的選擇。
這讓輕俠們加了把勁,趕在干旱的車師也迎來大雪,將土地和水統統凍上前,挖通了兩里的井渠,完工當日,清澈的水流從丘下的暗渠流出,通過明渠將水輸送到山前的田地里,此情此景讓眾人歡呼不已。
是日車師王軍宿、車師相蘇猶皆來慶賀,車師人又是趕牛又是驅羊,雖然他們也不明白漢人為何如此折騰,但既然任大都護當年能神兵天降奪取交河,或許也有其他能耐?
任弘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