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天氣,不比北方干燥。
冬季里,濕潤是常態了。
天氣沉沉,烏云壓城,大雨過后,又專為小雨潺潺,晝夜不息,一連三日有余,更漸重身上濕氣。
此間,位于群山間的一個小城內,燈火初熄,雨夜平添寂寥。
順著一家客棧的二層小窗望去,街道闃然。
灰色的是泥濘的路,黑色的是積水,燈籠在風中搖擺。
對過,打烊的酒館門外,小二頂著雨,送走兩個醉鬼。
這兩位,比比劃劃,有一言沒一語搭著話,訴說著娼寮嬌女,拉扯著市井家常,深一腳,淺一腳,泥濺褲腿,腳趟積水,往南而行,好似是蛇,蹣跚而去,影子逐漸消失在街角巷子里。
風打窗欞,雨洗屋檐,天地蒙蒙一色,梟聲又迭起。
忽然間,一陣涼意,撲面而來。
站在窗口的單衣老人,雙手拄著窗臺,向外探出三分之一的身軀,風把霜染的雙鬢微微揚起,雨滴在修長的眉毛上,他卻巋然。
宛如雕塑,鵠立如柱,面色凝重,似有愁緒,雙眉攏起,額上緊蹙,唯獨一雙灰色的眼眸釋放精光,很像是獵食的豹子。
他凝視著街道,呼吸張弛,心中煩悶,久久難平。
誰也難猜,他此刻心中,又有多少陰沉。
胸襟一片,早給雨水打濕了,他也不覺得。
屋外左邊,約十丈地,有一家裁縫院子。
兩墻間,前生一棵巨大的參天老柏。
枝繁葉茂,粗壯挺拔,如若細細地去瞧著,還有孤零零的梟鳥一只,羽毛濕漉漉的,往下滴答水,斷斷續續哀叫了半夜,聲音哀憐,如泣如訴,悲傷極致,好不令人心煩。
古人常言,聽到梟聲起,此夜注難眠,很不吉利。
老人的眼睛瞥向老柏樹,面色略沉,極不開心,往前探出大半個身子,向街道左右看了各有一眼,察覺并無路人,甚至連一只老鼠也不見到,這才稍有放松。
關了窗子,退回屋內。
老人慈愛款款,向床榻瞥了一目,三兩步,走得很急,腳下無任何聲響,來到塌前。
這時,門外有聲。
咚···咚咚咚···
門與框,響個不停,門沿上的灰,落了不少。
“客官,你要的熱水,我送到了。”
是店家小二的聲音。
老人望了一眼榻上的熟睡的嬰兒,來到門前,把門卸開一條縫,向小二點頭道“有勞店家了,對了···”老人頓了一下,問道“前面的路,還不能走嗎?”
小二是個麻子臉,塌鼻子,市井樣子,很是猥瑣,肩上搭著一條白巾,腰上圍著麻裙,手里端個木盆,熱氣蒸騰,開鍋一般。他一臉惆悵,說道“客官,你著急也沒用呀!咱們這九連山地界,一到雨季,就這鳥樣,山洪暴發,把路沖斷了。你再等等吧,嗯···再等等,我哪能騙你呀!”
說著,把水盆遞過。
同時踮著腳,好奇地往屋里觀望。
但他什么都看不見!
老人用身軀擋住小二,笑道“老兄,我是真的著急,有要事去辦。路不只有一條,山洪難道還能把所有的路都沖斷了嗎,我問問你,還有別的路,可以翻過九連山不?”
小二在圍裙上抹著濕漉漉的雙手,叫道“哎呦!我的爺,真不是您一個人這么著急。我告訴你哈,這一晚上,至少有五六個人這么問我。我是真不知道呢,怎能信口胡說?相較住在馬棚里的那些人,爺,您可真幸福!至少還有一個價錢合理的單間住著。山洪把大家伙都給攔在鷓鴣鎮了。別的店,不光漲價,連馬棚都沒得住了。你再挺挺,雨季就這一陣子,過去了,也就好了。”
老人眼皮一沉,點點頭,說道“多謝了,伙計!得了準信,你盡快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