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果說,姑娘你說了這么多,我一句沒聽懂,你會作何感想?”
江綰對器靈這種生物知之甚少,畢竟他們無論從精神層次還是身體機能來說,都和人不在一個層次上。
就比如江綰小的時候,泠沁就是這副容貌,一晃眼十年如白駒過隙、時光匆匆不可再追,江綰已經從一個小姑娘長成了一個大姑娘,泠沁還是這副容貌,那不難想象就算她有幸活到七老八十,彼時都已經雞皮鶴發了,可泠沁仍能依舊保持這副美麗容顏。
真是令人艷羨的青春永駐,皇帝陛下以前拿她當姐姐,現在拿她當妹妹,再等等以后就能直接當女兒了……不過一個風流帝王和一個絕世美人之間,竟然絲毫沒有萌生出韻事來,這真的有些不符合事態的發展,也不符合江湖說書人的臆想。
“聽不懂也屬正常,有多少人在夢里的時候,會知道自己是在做夢的呢?這城中景象萬般浮現,皆如同海市蜃樓,不過是換一種方式迷了你的眼罷了。”
江綰重重的拍了下大腿,“啊”了一聲,心想終于算是聽懂一句了。
“姑娘說的是莊周夢蝶、蝶夢莊周之意,對是不對?”
泠沁居高臨下的看著江綰,眸中雖映著火光,卻不見絲毫暖意,倒像雪山上終年籠著化不開的云霧,讓人除了覺得高潔之外,始終看不進她心里。
“對,你能領會便好。”
江綰嘿嘿一笑,不著情緒的瞥了泠沁一眼,然后摸了摸鼻子,又不知該怎么往下接了……心想自己賣身賣藝不行便罷,連陪聊都一向十分尷尬,不過這也沒有什么辦法,誰叫暗衛就是不善講話。
刀口舔血的時候,誰有功夫去尋找生命的真諦和生活的意義?就算勸自己一切都是噩夢,可一直醒不過來的夢魘,和真實又有什么區別?
這些想法江綰在夜深人靜無人能語之時,也不是沒想過,可卻是明顯超過了她腦子的思維領域,她這個人什么都是極致簡約,吃穿用度乃至思維都是如此,從前的時候只想活著,現在也不過想自在的活著,有些人生來就有的她已是要追逐一生,同人不同命,她為之努力一生的終點,到最后也不過是別人的罷了。
“對了,不知過去這么久了,你還記不記得當初被暗衛秘密處死的那個叛徒?”
泠沁聲音清泠如同雨落青石,雖緩慢清透,卻一字一句都直擊她心里最是不愿回想,娓娓道來間抽絲剝繭,將舊事上所落塵埃蛛網一一拂拭干凈。
江綰這種身不由己的人,大千世界當中有,且不是唯一僅有,幸和不幸都正在此處……她盡量不去想殺過的人沾過的血,但還是不能忘了,自己親手殺的第一個人,其實就是她自己,所以暗衛有心,但沒良心。
別人的性命,和自己的性命置于一處,那旁人自然皆為草芥。
“十三,無論把它視為吉數,或者記為失散,都算得上是個讓人難忘的數了。”
江綰手中的天青色瓷盞兒一個沒放穩,栽歪著濺出幾滴茶水來,落在淺綠薄衫上,如同染了淚漬,她怔愣的看著袖口,少頃后揚眉輕嘆,剛要作答,可泠沁問歸問,卻又根本不需她回答,仍自顧自繼續往下說道
“在你的記憶里,那人是代你受過的吧?你一直覺得該死的本就是你,這就是你最不愿意面對的,但我相信讓你再選,你也還是不會承認的,雖然我不知活著到底有什么好,但顯然你就是想活著。”
她話音微頓,足間金鈴又響,江綰垂著頭,聽著她一步一步朝自己邁進。
“我要是告訴你的是,這些記憶也是假的,你所謂從小到大的記憶,不過是在不久前才被虛構出來,又憑空塞進腦子里去的,那個曾經唯一一個不含任何目的想要你活著的人,也是一個幻影,根本就從不存在的幻影。”
江綰捏著茶杯的手指,骨節因用力開始微泛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