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dāng)她沉溺于悲傷絕望之時,一陣初起的更鼓之聲驟然打斷了她的思緒。裴南秧回過神,按照老漢的指點步入了水井北面的街巷,不期然看見了一幢富麗堂皇的宅院——朱樓綺戶、雕梁畫柱,一派燈火輝煌。
大宅的隔壁是一家當(dāng)鋪,放眼望去,除了門前牌匾上“郭家當(dāng)鋪”四個遒勁郁勃的鎏金大字之外,其余的裝飾布局與京城知名的當(dāng)鋪大抵如出一撤。宅前寬闊的墨青色石板地上依次停著六七輛馬車,其中最大的一輛馬車是由南方罕見的血柏木制成,上配鑲金車輿與織金錦車幔,透出道不盡的豪奢顯貴。
大宅的朱紅金釘大門此時向外洞開,數(shù)十名小廝丫鬟來來回回穿梭其間,一絲不亂地將各色罕見的金珠寶器搬上馬車。大門的兩側(cè)立著幾根造型頗為獨特的石獅靠門枕,其中一根旁正站著個約莫耳順之年的男子。
只見他身著錦衣,蓄著一撮短而硬的八字胡,長方臉膛,吊梢的濃眉下閃動著一對精明的眸子。他抱著雙臂,懶洋洋地靠著門,指揮著幾名正在搬運巨大壽石的小廝。
裴南秧略一沉吟,徑直朝著男子走了過去。到了近前,她雙手揖禮,微微俯身道:“見過郭老爺。”
男子聞聲,斜眼瞥了瞥裴南秧,隨后竟似沒看到人一般轉(zhuǎn)過頭去,繼續(xù)敦促著小廝們搬運壽石。
見狀,裴南秧并不著惱,她上前一步,恭敬有禮地道“郭老爺,我今夜有急事要去成漢,可碼頭那邊被封了,實在無法乘船離開。我聽別說您在津安渡口有一艘畫舫,所以冒昧前來打擾,不知郭老爺可否……”
“不可。”
她的話音未落,男人便冷冷開口,不留一絲余地。
裴南秧微微一愣,低頭看了眼自己篳路襤褸的衣擺,面色了然地掏出了幾片韓硯清給的金葉子,低聲說道“郭老爺,麻煩您行個方便,派人送我去一趟津沿河對岸,船費都好商量。”
男人回過頭,眼神尖利地掃過裴南秧凌亂的鬢發(fā)和破敗的衣角,冷笑道“姑娘,雖說我郭然平生最愛的東西就是金子,可我最怕的東西就是麻煩。我看姑娘禮數(shù)周全、進退有度,必是大戶人家出身的小姐,可現(xiàn)在卻缊袍敝衣、妝容狼狽;不僅如此,姑娘只身一人、風(fēng)塵仆仆,想是剛到長平,可眼下卻這般急切地想要離開,必是遇到了極大的麻煩。所以你說的事,我愛莫能助。”
裴南秧聞言沒有反駁,她眉頭緊鎖,心一橫,將整整一袋金葉子全部遞了過去,沉聲說道“這些全部給你,夠十倍的船費了吧。”
“姑娘,既然你這么愛拿金子說話,”郭然輕曬一聲,下巴朝著壽石的方向抬了抬,言語間滿是嘲諷“這塊壽石大概值一百兩黃金,我是生意人,姑娘只要拿的出比這更值錢的寶貝,我就幫你這個忙。”
絕望頓時像潮水一般洶涌而上,一百兩黃金,這分明就是搪塞她的借口。裴南秧猶疑了一瞬,目光微沉,將手緩緩挪到前襟的位置,不著痕跡地摸向了韓硯清留下的匕首。
“怎么?姑娘是想動手嗎?”郭然好整以暇地看著裴南秧,不慌不忙地說道“若是姑娘想通過劫持我獲得乘船的機會,怕是打錯了算盤。”
男人的話音剛落,周圍的小廝頓時一改唯唯諾諾之態(tài),迅速將少女團團圍住。只見,他們各個步伐沉穩(wěn)、身形輕健,顯是習(xí)武多年的好手。
被郭然戳穿了意圖,裴南秧心眼一轉(zhuǎn),從前襟中拿出了一塊帶著體溫的油潤玉石,滿臉委屈地說道“郭老爺誤會了,我本來只是想用這塊玉佩換取乘船的機會……”
她的話音未落,郭然突然快步上前,一把握住了少女手中的玉石,細細地打量起來。
這是一只由血玉雕琢而成的雀鳥,粗看之下似是展翅的蒼鷹模樣,骨勁氣猛、栩栩如生,玉身泛出的紅色光澤更是增添了雄鷹翰飛戾天的孤傲之姿,一眼望去便知絕非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