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青衣布衫,腳下竹屐長筏的青年,裊裊婷婷施衣而展,走上龍榻。
他老了,他已經(jīng)老了。他卻剛剛回來。
“陛下。”
“你就是城里近來的唱空人?”
“是的,陛下。我就是梵幾生。”
突然一只手捏住了他的脖子,“大膽!誰讓你冒犯本王名諱,誰讓你在酒肆小巷胡言亂語的!?”
“是陛下……”
“還敢胡說!拖下去……去……斬了!”
他的聲音在顫抖,他——老了。
青衣踏步而前,侍衛(wèi)一個個奔向他,卻驀然困住不敢再進(jìn)。
那高高在上的,戎馬一生的,為謖國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自從踏上王座就再也沒有一刻顧慮到自己的謖王,謖梵笙,他累了……
唱空人梵幾生默默走向謖王,在他腿邊俯身而下,他知道自己以最低的姿態(tài)臣服于他面前,才能徹底消除他內(nèi)心的顧慮。天宿祭司的輪回,空前強(qiáng)大而跋扈,作為王者的尊嚴(yán)與驕傲是不容冒犯的。
在自己的愛徒面前,從未想到竟有俯身向下的一天……可是,他想回來,回到這個孩子的身邊,那么的想。
唱空人的吟唱低娓曼妙,如泣如訴,如天籟沉水寂靜破空。
他有著男子的嗓音,女子的嗓音,稚童的嗓音,老者的嗓音,鳥鳴,蟲吟,獸咆,風(fēng)涌,流水,火熾……他就是,天地萬物。
謖梵笙很喜歡他,非常非常的喜歡,他就像自己的兒子,就像自己的父親,就像自己遺失了的年少時候的靈魂,他就是自己的靈魂。
年邁之后,困頓之后,他又回想起自己的師父,那個待自己如父親,如伴侶,如飼主的長者。他答應(yīng)過自己,只要想要的都會奉上給他。
“幾生啊,你知道吧,本王曾有過一個老師,可是本王把他弄丟了,再也回不來了,你能否……吟唱一段屬于老師的聲音?”
唱空人開口,是老者低沉、穩(wěn)固、仁慈的嗓音。
是那位最終都沒能舍得放開人世,沒能放棄與己族同出一脈,生而為人的凡人的老者的聲音……
“師父?師父……您老……終于回來啦……”
謖王謖梵笙躺在青衣男子的懷中奔潰大哭起來,哭的那么深切那么委屈,像個孩子。
這一幕剛好被謖妃柳如煙看到。柳如煙是六皇子的生母,上有謖后親出的嫡皇子,又有先后遺孤長皇子。
柳如煙本是農(nóng)女,由于父母覺得養(yǎng)不活了于是將她放入竹簍,隨波而下,恰好被入寺焚香齋戒的柳府夫人所獲,夫人乃是去廟中求子、護(hù)宅的。
見到此女嬰,以為是天神之寓,便帶回家中悉心照養(yǎng)。
此后柳府中果然香火不斷,子嗣連綿,且各個出類拔萃。小公子們都稱柳如煙為親姐姐。
柳如煙入宮廷后不久就憑借天賦中以退為進(jìn)、隔山打牛的技巧斬獲后廷女賓的信賴,尤其是謖后。因此在謖王面前頻頻展面,榮步高升。
升的越高、越快,也就越清楚自己的盡頭在何方。
謖王并非沉溺女色之人,真正能走上謖王臥榻,才能看清楚在謖王眼里無論謖后、先后,還是任一妃子不過都是延綿后代的座器,謖王的心底始終裝著自己的世界。
直到眼前這一幕豁然炸現(xiàn),柳如煙心底驀然才有了不好的預(yù)感。
“梵幾生。”她默默的念出這個名字,一個流落江湖的唱空書人,竟然能在宮廷中有一閣之地,能伴隨謖王左右,能哄謖王落淚。他,注定了是必死之人!
謖后所出嫡皇子口中,柳如煙從來不是柳妃,而是姨母阿阿。
因?yàn)橹q后誕下皇子不久體弱流血不止,根本無法撫育親子。柳如煙這個時候站了出來,她主動放棄了自己的寢殿,搬入與謖后同吃同住同睡,就在謖后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