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女人從包里掏出一本苗圃畫冊給李洛看,李洛很快就和她成為了好朋友,除了花卉,還聊起布魯克林當地的街頭藝術家。畫冊里的水仙花、風信子、鐵線花、梔子花都令李洛不住地贊嘆,其中她最喜歡繡球花。
林穆沒任由她玩太久,拉她回屋把頭發吹干。李洛從廚房探出一個腦袋,誠邀法國女人下午再一起玩兒。
“下午我們沒空,洛洛。”林穆攬著她的肩往客廳去“你不能只顧著玩,我們還有事要做。”
接下來的兩天,林穆帶她見了律師、理財顧問、信托基金經理,看了數不清的財產權利文件,開設聯名賬戶,設立信托賬戶,討論遺產規劃細節。
林穆建議李洛找一位律師代表她,看看具體條款,他還推薦了幾位律師給她。
李洛找到一位在紐約執業的律師朋友。對方花了三小時翻了翻協議,拷問她這樣的好夫婿是哪里覓來的,難道不怕李洛哪天見財起意、提前繼承遺產?
李洛沒聽出她是開玩笑,嚴肅地反問“我怎么會那么傻呢?如果是為了錢,我不看他未來會產生的現金流嗎?”
對方訕訕地在電話上“哈哈”兩聲,心中腹誹這人還是沒什么幽默感。
李洛后來還是找了一位律師,但不是開她玩笑的這個。
萊克星頓大道、第五大道、花園大道……李洛被牽著跟在他身后,球鞋踩在大廳冰冷的黑白棋盤格花崗巖地面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永遠是一塵不染的玻璃門和能俯瞰中央公園的會客廳;這些律師、顧問們說話干凈清晰、吐字不帶任何口音,臉上帶著冷漠而專業的笑容。
看了一沓又一沓的letter紙張的材料,簽了一份又一份協議,李洛多少有點不適應。很難想象兩個月前他們還是毫不相干的兩個人,現如今卻有十幾份措辭滴水不漏的法律文件將他們牢牢綁在一起。
實話說,這些嚴謹刻板的程式,究竟是把他們綁得更緊了,還是扯得疏遠了,她也說不清楚,應該說兩者皆有。
林穆對她的毫無保留,她自然是看得到的。
不過當他們二人坐在會議室里,一方各有一位律師陪同,在見證人的注視下簽字的時候,她不由得被提醒結婚并不是兩個人手牽手后院看月亮那么簡單。雖然他已然傾其所有地為她付出,但他不能代表他的家庭。
代表他家庭的,是一位他們家族財富管理辦公室的律師,長著一雙灰色的小眼睛。當小眼睛再次同李洛的律師強調某一條款細節時,李洛都覺得有些好笑。
條款詳細約定了二人擁有后代并離婚后,為了保障該子代的財產繼承,李洛在未再婚、再婚、再婚一孩、再婚二孩、再婚且存在重大疾病等多種情況下跨度極大的不同的信托財產繼承權利。而兩位律師在這個細節上針鋒相對的態度,倒讓林穆和李洛看著像是來協議離婚的。
小眼睛在子女信托的細節方面花了很大的功夫。紐約州的法律不承認財產協議中對于未出生的孩子在父母離婚情形下的撫養權、探視權或是撫養費的約定,不然李洛覺得他巴不得把這些在今天全都敲定了。
真要那樣,按照李洛目前能夠出具精神疾病的診斷報告,一旦離婚,她怕不是要跟她那未出世的孩兒骨肉分離,只能靠胎記和長命鎖重逢了。
林穆察覺到她的不自在,在桌下握住她的手,口吻隨意地告訴她“大部分只是常規的避稅操作而已。”
李洛點點頭,抬筆簽字,然后起身去會客區的休息室接咖啡。林穆跟在她身后。
二人立在吧臺前,幾乎是同時把手伸向一只白色骨瓷杯,指尖有一瞬的觸碰。李洛收手回來,不經意地道了句歉。林穆微微一愣神,表情略顯僵硬,取下瓷杯,接了半杯咖啡,然后遞給她,叮囑她少喝點。
他們二人安靜地站了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