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歲那年父親的單位蓋了一棟家屬樓,我們的家從城郊搬到了市中心。那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居民區中的小院,遠離了湖光山色,我們也不必再和別人家共用一個廁所和廚房。
兩室一廳的房子里我和哥哥住一間臥室,父母住一間臥室。父親用了幾個夜晚畫出一套家具的設計稿,請來木匠給他和母親的房間打了一房漂亮的家具。
次年夏季,父親赤膊上陣用買來的木料彈簧親手做了一個布藝沙發。不得不說,父親是個動手能力很強的人,我似乎遺傳了他的這個基因。
最早發現我動手能力的人是哥哥,他對著自行車壞掉的鎖發呆時,我輕而易舉幫他解決了難題。之后他就慫恿我撬開了父母裝錢的那個抽屜,他按老規矩拿了大頭,分給我四分之一。
東窗事發后我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卻不知哥哥是如何狡辯脫罪了。其實我一開始以為自己和哥哥會受到同樣的懲罰,但小姑與我的對話卻讓我十分震驚。
小姑是家族長輩里唯一幸存的女孩,她與我相貌驚人相似,年齡也只比我大十歲。那年暑假我去爺爺家,剛剛參加工作的小姑問我是不是沒有零花錢才選擇偷竊。
我告訴小姑是哥哥告訴我那個抽屜里有錢的,我沒拿多少。小姑當時的表情很震驚,她問我為什么不告訴父母。我說“我告訴他們了呀!”
隨后小姑陷入了沉思。
九歲的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對成人世界的貓膩毫無防備之心。我知道自己不討喜,卻對這不討喜的原因沒有探索的欲望。或許是從來沒有渴望過得到,我也總是不在意失去。
搬家后的我轉學到一個離家不遠的小學,透過教室的窗子我可以看到家里的客廳。上學的路上再沒有黃狗的追逐,也沒有大哥哥大姐姐打劫。鐵軌倒是有一條,那里是繁忙的京廣線,每次從那里經過都需要仔細聆聽轉角處的聲音,如果發現有火車快要經過,就要快速通過或者耐心等待火車走后再行。
哥哥沒有轉學,他的學習成績不好,為了不至于跟不上進度老師勸他留級。我聽到父母討論這個事情,他們認為換個新的地方兒子又需要適應新的環境,老師對他的情況也不了解,這樣不利于他的學習。
我思考自己會不會因為轉學而不適應,結果發現并沒有。相反,我在新學校的學習成績還得到很大的進步。那年正逢小學從五年改制成六年制,老師鼓勵我直接從四年級升到六年級。
因為和哥哥不在一個學校,我們的生活少了很多交集,我并不太了解他的狀況,直到小學升初中,我考入了市重點他考進了一個低等級的中學,我們在不同的學校讀同一個年級。
從這個時期開始我發現父親對給我起的綽號有了新的定義,那最后一個“一張嘴”以前被他說成是好吃貪吃,現在則成了詭辯的意思。我和哥哥只要在一起就會爭論不休,而我的語言能力往往令他憤怒不已。每當他說不贏了就會想要付諸武力。兩歲的身高差和男女武力值的差別讓他已經可以穩勝我一籌。
盡管我很想搬出君子動口不動手的道理,無奈哥哥根本不吃這一套,在幾次打斗中我敗下陣來,只得大喊“媽~他又打我!”
每當這時母親就會對哥哥說“你是哥哥,要讓著妹妹。”母親還會對我說“你就是嘴巴討人嫌,少說幾句會死啊?”
我說不出母親的邏輯有怎樣的不對,但還是隱隱覺得這種各打五十大板的做法其實治標不治本。
我和哥哥在同一個家庭中長大,獲得的內在驅動程序卻似乎完全不同,父母對他的寵愛似乎將他變成了一朵溫室的花,而我在冷落和嘲諷中成了一棵頑強的野草。這不僅僅體現在我們兩人的身體素質方面,更表現在遇到困難時的心態上。
我喜歡獨自看書,喜歡瘋狂攻克復雜的習題。但哥哥更喜歡待在舒適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