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醒來,我一身惡寒。
不是因為舊疾,而是因為害怕。寶露華濃里的夢,不過是姝凝與鶴璧的相愛相虐,就算鶴璧假裝不再認得她了,他還是試圖伸手去挽留,姝凝也同意嫁己于他。
可是現在的這個夢呢,又算什么。這之中到底發生了什么?難道鶴璧真的覺得是姝凝害了柔蘭腹中的胎兒嗎?鶴璧曾說過,自己的命都是姝凝救的,因為有了她,自己多活了十七載;如今就因為柔蘭一句信口胡謅,他就對她拔劍相向?憑什么,他沒有這資格。
姝凝也是可惡的,為什么要選擇這樣的方式結束自己?她這個傻子。
我腦中如一團漿糊,混沌不堪。也許小西貝說的對,這只是一個夢,是我太當真了。夢往往是人之思量的千萬倍,在夢里你能將一個人輕易殺害,也能和一個不相干的人地久天長,夢是荒唐的,是人類悲喜的衍生物。
我起身喝了一口冷茶,覺得靈臺清明許多。便想著去看看姝凝,畢竟,是她暫緩了我的寒疾。
還未等我梳洗,堂外傳來稚嫩門僮的聲音
“姐可醒了?賈哥哥請姐姐去糖醋閣用膳。”
我示意可以進來,一個綰著雙髻、模樣乖巧的俾子低頭入得堂內。我奇道
“倉央居然還有這樣小的宮女?這是雇傭童工吧?”又打趣問她“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
“甜甜。”她低著頭回答,聲音甜甜糯糯。
嗯,果真很甜。我見她雙手托著一個鎏金漆木托盤,上面盛著一簇明艷的黃。
“這是?”
“回姐姐,這是賈哥哥給姐姐準備的便服。哥哥說玄色太沉,姐姐不應總著那樣的衣裳,這明黃活潑又淡雅,更適合姐姐。”
我抖開那件衣裳,果真是明麗的黃,不耀眼,卻又讓人感覺到蓬勃生氣,使人想起早春三月的迎春花。
好吧,既然已經都知道我是個女兒身,那我就穿回裙子咯。好久沒仔細梳頭了,我在妝奩里選了一只黃岫玉福簪,斜斜插在云髻之上,明媚的黃讓我心情好轉了許多,趁著興頭,我又在雙頰之上挑了一層薄胭脂。
久在山中,女兒之物不免手生。看著鏡中人的樣子,我愣了一愣,許是很久未有描妝了罷?那黃銅里倒映出的人面竟然有些陌生。
妝罷尚早,不及卯時,我抬頭看了看天,今日金陽泛白,是一種稍嫌懨懶的暈色。這樣的天確實應該著明快的黃,天不隨人,境由己生,小西貝很懂調節之道嘛。我轉而想到寶露華濃里的藍色裳子,藍色鎮定安撫,卻也憂郁悵然,在去糖醋閣之前,我還是想去先看看姝凝。
我命小廝備了兩樣糕點,再加了一盞烏糖紅棗羹,這些都是小西貝叫人送過來的,滋陰補血,這有個在御膳閣掌事的朋友還就是不一樣。
提溜著東西,不多時我已經來到了寶露華濃,仍舊是那青苔漫滿階的樣子,富麗的殿宇、清冷的堂中人。
我推開外堂大門,輕喚了一句“姝凝”。
無人應答。
“姝凝”,我又喚了一句,還是無人應答。想到今晨的夢,我心下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廳內就她一人,也沒旁的侍婢左右,這萬一有點兒什么,豈不是連個搭手的人都沒有?
我加快了腳步,猛地一推內堂的暗門“姝凝!”
虛驚一場。她正在那滿庭的花花草草中,聚精會神地灑水祛蟲。見我來了,她笑意盈盈“江姑娘可好些了?”
我點了點頭“嗯,已經大好了,倒是你,身子骨有沒有欠妥的地方?”
她搖搖頭“我平日里不過有個偏頭疼,舊疾了,不礙事。況且我還有自己的治愈神方,來,我帶你看。”
她牽起我的手,帶我穿過那堆形形色色的花叢,來到寶露華濃后院,我環顧著四周,有花長著眼睛,有枯樹枝蹬腿兒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