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祖宅在鄖陽城南,李橫駕車走了小半個時辰,方找到印象中那座熟悉的大宅院。
眼下也不是撫今追昔之際,李橫將大車停在祖宅一側的胡同里,提著燈籠繞到祖宅側后方,他依稀記得,那面院墻有個狗洞,高墻他是爬不進去,爬爬狗洞還是沒問題。
大丈夫能屈能伸,前世該屈時屈,該伸時伸,眼前區(qū)區(qū)狗洞,較之前世過往屈就時的忍辱負重,實乃小巫見大巫。
李橫來到側后方院墻下,找到那個狗洞,蹲下扒開洞前的雜草,燈籠照了照,確定他完全可以爬過去后,燈籠先移過去,再是毫無心理負擔地開始鉆洞,多虧前世他下令族人不準堵了這狗洞。
當時乃因著守祖宅的林家老奴獨身住著,身邊只養(yǎng)了一只旺財,形同老奴的家人,李橫原意是想著即便祖宅大門緊閉,旺財也能自由出入撒歡,未曾想倒是便宜了他今生來此撒歡。
祖宅后院有一棵年月久遠的銀杏樹,樹靠著院墻,足有一半枝葉伸出院墻招蜂引蝶,倘非當初李橫讓人特意加高祖宅的所有院墻,他倒是可以從外面爬一爬,順著這不甘寂寞伸出墻去的銀杏粗枝樹干爬進來。
足有圓桌面那么大圍成的磚徹樹圃,李橫站在銀杏樹前,打量了再打量,又回憶一番,后提著燈籠走到銀杏樹與院墻之間余留的空隙間,他蹲下身去,手摸著用石卵鋪就的地面。
目測了一會兒,李橫起身,開始在院子轉悠起來,尋找稱手的工具。
片刻后,在隔壁院落的雜物間里,李橫找到一個鐵鏟,回到銀杏樹前,將燈籠穩(wěn)穩(wěn)擱在樹圃掌寬的邊沿上,他拿起鐵鏟,開始往剛才看定的地方下手。
前世八十歲那年,李橫依著慣例想來親自祭祖,豈料兒孫皆不贊同,說他年事已高,不宜勞累過度,因著年紀過大,同一年他也遞過致仕的折子,理由用的就是人老了精力跟不上之類的托詞。
未曾想皇上沒同意他的致仕,反招來兒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一致以身體的理由反對他再親自回鄖陽祭祖。
現(xiàn)下再想來,李橫已無當時氣憤的心情,只覺得林宥業(yè)此子,原也有精明的時候,曉得他是隔代疼,兒子隨時可用家法,孫子曾孫卻是舍不得半點兒棍棒。
故在用他的矛來攻他的盾時,兒子讓曾孫打頭陣,孫兒接上,輪番對他軟攻擊,全程以關心倍至的溫情軟化他強硬不妥協(xié)的態(tài)度,最后徹底瓦解李橫前世于內閣中那股子上理下懾的氣勢。
一盞茶功夫,李橫終于把前世小心翼翼埋下的黑楠木盒子,前世他雖被說服了,同意此后由子孫回鄉(xiāng)掃墓祭祖,同意前,他堅持親自再祭一回祖,就是在八十歲那年。
前世趁著鄖陽祭祖最后一行,李橫將《大針灸術》包了又包,他都忘了包了幾層,只記得最后放到黑楠木盒里,鼓鼓地將木盒塞得毫無間隙。
李橫拍了拍木盒外黑緞上的沙土,解開黑緞的活結,才看到黑楠木盒子,打開盒子,取出里面用蜀錦不知包了幾層的布包,一層一層地打開,看到最里面的《大針灸術》時,他不無感慨,前世會把它埋到這兒,一是沒收徒,二是只有埋在這兒,他才能安心。
命案最要命的地方是,林之霍被蔡杰設計,讓所有當日在發(fā)榜現(xiàn)場的人,無論是學子,還是圍觀百姓或官府的人,都親眼看到了林之霍撲向蔡杰,將蔡杰撲倒往后摔,繼而讓蔡杰因兩個人的重量,疊加成倍地讓蔡杰后腦勺撞向身后的石獅子。
人的腦袋也非鐵頭,獅頭乃堅硬的巨石所雕,后腦勺在獅頭跟前,確如壯年男子所言,就是塊豆腐。
這個瞬間,決定了蔡杰的死,更決定了林之霍因此將要背負的污名,甚至認罪伏法。
栽臟陷害,李橫前世不是沒做過,他可以坦坦蕩蕩地說,為了扳倒政敵,他做了還不止一兩回,前世那長長的一生里,他雙手并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