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嚇得癱在原地,大哭了好久。這件事成了葉蘭舟這么多年來的心理陰影,盡管她百思不得其解,每每直視她這個厲害的大哥,她都不由得想起那句——“趕緊走”。
“沐小姐說得很對,”他移開視線,邁著穩當的步伐走向正前方最大的一張木桌,嗓音清冷低沉
“只怕——世事無常。若是有朝一日,恰是那高高在上的尊貴之人從云端跌入泥沼,掙扎而不能,萬劫而不復,”葉寒舟頓了頓,將手中泛黃的書本放在桌上,抬起斂下的眼眸直視著沐河清“你,又當如何?”
那便毀了吧。
世事無常,若是有朝一日,恰是那高高在上的尊貴之人從云端跌入泥沼,掙扎而不能,萬劫而不復,那便從最早的時候毀了這無常的人世——毀了這無恥的朝堂。
“學生愚笨。”少女的聲音稚嫩而平靜。沐河清微微垂下腦袋,看似畢恭畢敬的少女,藏在袖中的手此時卻死死地攥著。天知道沐河清此時花費了多大的力氣才抑制住內心掀起的萬丈狂瀾。
有些人有些事,終究是逃不過原來的軌跡。或早或晚,注定發生的還是會發生。
這一模一樣的話,上一世,葉寒舟也曾這樣問過她。
桌前的葉寒舟盯著突然收斂了鋒芒的少女,眉心一蹙,有種微妙的感覺生出來。他不再追問,翻開書冊,開始用清冷低沉的聲音為少年少女們講述騎射的姿勢和相對的要領。
那個答案還是顧西告訴她的。
沐河清垂著腦袋,記憶卻飄忽了很遠,穿越了時空般的飄渺難尋。
長明八十八年,她嫁給傅景瑭的第十個年頭。是年,熹元帝駕崩,景王登基為帝,沐氏嫡女沐河清為后,長女傅暖為明珠公主。沐河清站在長明華麗的宮殿之前,與傅景瑭并肩,群臣恭賀,萬民敬仰,她終于母儀天下,尊貴無雙。
可惜她已經很累了。
她厭倦了傅景瑭終日只對著她一雙眼睛深情款款,厭倦了永無止盡的權衡利弊、朝堂算計,厭倦了滿身束縛、小心翼翼毫不肆意的生活,她甚至厭倦了少女時候鐘愛的錦衣貂裘、金釵玉環。
她當日站在高高的瓊樓殿宇之上,身上披著華麗繁復的宮裝,頭上戴著冰冷沉重的鳳冠。
但是她須得挺直著脊梁,高抬著頭顱,保持著一絲不茍的端莊的微笑,邁著從容的不能出錯的步子——從清晨到傍晚。
春日的傍晚,長明的皇宮里沒有大片大片盛開在長悅閣之前的海棠。開國禮儀結束后,她摘了鳳冠,換下宮裝,便馬不停蹄的地趕到葉寒舟的都督府,不敢耽誤同顧西和葉寒舟請教宮中事務與朝堂關系的時間。
一劍凌塵葉寒舟,兩袖乾坤顧乘風。
一文一武,顧西和葉寒舟是助傅景瑭稱帝的股肱之臣,無人能出其左右。
當朝國師與禁軍都督私交甚好,據說是因為國師總愛去都督府向都督討酒喝。
他們二人尚為傅景瑭的幕僚之時,便相當于沐河清的老師。沐河清其實很有天賦,大器晚成類型。尤其對于騎射和策論,她像是天生該在朝堂上顯山露水的女子,而不是養在深閨無人識的吟風弄月的女子。
可惜了,成為了長明的皇后。
春日一瞥,卻是好一番驚艷——都督府的后院里也栽滿了大朵大朵盛開的海棠。
她卻也只敢匆匆瞥去,不能浪費時間。立國的關鍵時期,一國之后是不能拖后腿的,她黯然走進葉寒舟的書房。他說顧西去酒窖尋酒去了。她不甚在意,拿起為她放好的書卷翻閱起來。
許久,端莊沉靜的皇后抬著頭看向坐在她不遠處的玉面都督,一雙桃花眸彼時還盛滿了清澈
“本宮不解,世人皆知君臣禮數,尊卑不能僭越,君已至高,臣已盡忠,何故要作那狡兔死走狗烹的故事?又何故要作那鳩占鵲巢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