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玨松開白茯,摸著她的臉,鄭重其事地問“小茯,你信我嗎?”
他一低頭,頭頂便有些背光,冷峻的面容隱匿在陰影中,冷冷的光將他俊朗立體的五官勾勒得更顯深邃與鋒利。
尤其是他那雙漆黑幽深的瞳,黑得深得似能滴出墨來,里頭藏著的堅定在這一刻顯露無疑。
白茯的心忽然就靜下來了。
她抬手握住男人的大手,同樣堅定地點了點頭,“不久前有個妖僧來把公主擄走了,特意留了話,說是要救人的話就去半隗坡。”
時間不多,白茯沒說自家主子先行一步,妖僧擄走的人是鶯歌假扮的。
“半隗坡,”冉凌玨了然,單手一把將白茯往懷里摟了摟,“我這就去,你等我回來。”
冰冷的鐵甲觸碰到臉上有些浸骨,然而白茯的眼眶忽地就熱了。
宮中連日來的劇變,公主這些日子以來的性情變化,今日所得知的一切,她的心情這段時間以來也是大起大落。
白茯揪緊冉凌玨的袖子,很想很想說把她也帶上,她也想去救公主。
可她很清楚,她不能。
即便心頭再不安,對接下來還未發生卻即將發生的事再恐懼,她也不能要求冉凌玨把她帶去。
公主跟她說得很清楚,今夜一戰怕是兇多吉少,甚至九成可能她的公主不會再回來。
但公主也說了,她說“白茯,我輪回百世,唯有這一世有機會改命,縱使風險再大我也想試試,我這百世輪回難得有次清醒,難得不是暴斃,你是我這唯一清醒中最親的姐妹,我不想你為我以身犯險,若我此去沒能回來,請務必替我活下去。”
是了。
她的公主與王爺身負神的詛咒,每一世,但凡王爺恢復那些記憶,無論她的公主身在何地處在何時,哪怕她正與人談笑。
在王爺記憶回籠的那一刻,就是她的死期。
公主說,詛咒的第一世,她是在私塾見到王爺的,當時的王爺亦見著了她。
可就是那一刻四目相對,死亡就來了,她甚至都還不知這新來的夫子姓誰名誰就失去意識了。
唯一清楚的是,在她對上那道目光時,她的心動了。
都說神乃慈悲,然而神的詛咒卻又這般殘忍得令人發指。
他們每一世都會有交集,都會對彼此動心,然后相愛。
可有時候,他們都來不及相愛,僅僅只為對方心動了一下,神的詛咒就此觸動了。
他們的第二世,一個是富家千金,一個是官家少爺。
郎才女貌門當戶對,然成親那日遭奸人所害新房走水,新娘都快被新郎救出火海了,記憶卻在此刻回籠。
橫梁倒得猝不及防,新郎便只來得及眼睜睜看著心愛的人將他推開,最后葬身火海。
她的公主每個輪回都會承受死亡,每次死亡的那一刻,她身為凈神的記憶也都會復蘇。
如此,死亡帶給她的痛便是千倍,萬倍。
而王爺,則在這每個輪回中都要承受一回失去畢生摯愛的痛,然后神魂陷入沉睡等待心愛之人的下一個輪回,睜眼的那一刻他又是一個新的身份。
神對他們的懲罰,一個是死亡的痛,一個是失去的痛。
白茯不懂,如果相愛動情有錯,那這創世之神又為何要賦予人七情六欲?
若神仙要斷情絕愛,那為何,又是人類的欲念創造了他們?
白茯想,她不過一個區區普通人,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掌握在手中,又如何能救得了她的公主。
可至少,她還有一件事可以做,那就是好好活著,聽他們公主的話,活著。
深吸一口氣,白茯退出冉凌玨懷里,鄭重且堅定地抬頭,“將軍,我不求你定要救回公主和王爺,只求你竭盡全力,萬不得已定要保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