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發現。
整個頭顱并沒有隨意地滾落一邊,而是像剛從地面上長出來一樣,詭異又恰好地平放著,似乎正在用那兩個深黑空洞的眼窩注視著自己。
沉默著和那個頭顱對視了片刻,索爾不由自主地猛然顫栗起來,然后狼狽地沖出店鋪鉆進旁邊一條巷道里。
以往索爾曾多次參與過修道院埋葬尸體的勞作,饑荒后在巷道里游蕩時也經常能遇見一些殘破的尸骸和骨頭堆,可以說一般的場景其實已經很難動搖他的意志。
不過,當你看見一個還算熟悉的人被別人分食后像堆垃圾一樣遺棄在墻角時,恐懼顯然又會到達新的高度。
現在支配索爾的是另一種情緒,他覺得自己這一生也許都不會再有吃老鼠的勇氣了。扶著巷道墻壁,索爾把嘴捂在斗篷袖子里不停地干嘔。
看來在老巴迪摩爾被人分食后,螞蟻和老鼠又成了第二批光顧的客人,而自己只是無意中闖入了它們的盛宴。
至于自己一開始進入藥劑店聞到的臭味,那其實是尸體腐爛的氣味,就算以往熬煮藥草的味道有些古怪,幾個月過去也早就該消散了。
各種被忽略的細節和聯想在腦海里放大,強硬地盤旋,讓索爾開始奢侈地嘔吐,倒出了胃里本來就少得可憐的存貨,而且似乎還不準備停止。
這種感覺糟透了,明明腹中已經空空如也,可你卻還想把整個胃給吐出來。
過了好一會,索爾才虛弱地擦了擦嘴。
就在他扶著墻壁向巷道口疲倦地移動時,主街道上的黑暗里突然傳來了誰的腳步聲。
最初隱約地,然后漸漸清晰。
索爾像是瞬間被凍結一樣凝固在原地,臉上的虛弱也因為驟然的緊繃而消失不見。然后他以背抵墻,雙手自身體兩側按住墻面,整個人無聲而快速的順勢下滑癱坐在地面上。
黑暗中想要‘看見’某個人并不容易,在沒有照明的情況下,整個世界只有黑暗的背景和‘冥視’的灰暗視野兩種顏色。如果對方靜止不動,你只能先依靠對方的輪廓作出大致判斷,然后要貼近到很近的距離才能驗證自己的猜測。
索爾不確定對方是否發現了自己,畢竟他剛才從藥劑店里慌亂地沖出來那一刻完全忘記了戒備。
但此時雙方相隔的距離肯定超過了彼此的黑暗視野,這意味著那腳步聲如果想要靠近自己,肯定會從主街道轉進巷道里來。
以索爾自己總結的生存經驗來看,在黑暗里遇到突發情況時,盲目奔逃或者貿然接近某個未知目標都是極不明智的。
所以此刻癱坐在地面的他瞬間變成了一個餓死的小流浪漢,那失去生命力的腦袋向一邊耷拉著,自然而恰好的面向主街道方向。
只是可惜這個倉促的偽裝仍然有著不小的破綻,因為周圍沒有飛舞的蠅蟲圍繞自己。
無邊的黑暗里,整個世界壓抑而沉重。
索爾低垂的目光從微微留縫的眼睛里刺出,緊緊地釘在自己的黑暗視野邊緣,身側看似自然垂落的右手微微顫抖著,手指骨節已經因為用力握緊匕首而變得蒼白。
如今還敢在街面上游蕩的肯定不會是什么泛泛之輩,索爾已經做好了準備,他在等待對方靠近的那個時刻。
也許一個孩子的攻擊對于對方而言只是個笑話,但那是自己唯一先手的機會。
那腳步聲并不重,時走時慢,偶爾稍顯遲疑,聽起來像是在戒備著什么,當然也可能對方只是剛吃了自己的朋友出來散散步而已。
自始至終,索爾也不確定自己是否看見了誰,視線因為短時間里過度集中精力反而有些模糊。不過對方應該沒發現自己,那腳步聲聽起來向著主街道有光亮的那個方向離開了。
很久沒有在這么近的距離感覺到同類的動靜了,有些親切,又有些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