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油的燈芯發出燃燒的爆裂聲,爬滿銅銹的柵格燈架上鐫刻著古老而怪異的紋路,底座是一個被壓彎了腰作出背負狀的袖珍骷髏。
會長毒牙的視線慢慢從油燈上移開,最后停留在修格斯臉上。
“雖然你我之間從沒有過具體的交流,但寥寥幾面,我記得你在公會的見習成員當中一直很活躍。”
“不可否認你在饑荒初期的奔走的確為公會帶來過一些貢獻,這是你的功勞。”
略微停頓后,毒牙的聲音再次響起,為這件事定下了最后的基調。
“所以你不會死,但要留下雙手。”
聽到毒牙話音落地的那一刻,修格斯表面上露出一副像是因為可以活命而松了口氣的表情,其實心情已然走下深淵。
會長的最終判決一旦作出,幾乎很難再有改變的可能。
修格斯仿佛看見自己的人生正走向絕望的方向,而自己卻無能為力。
對于一個盜賊或者一個普通人而言,失去雙手其實也能活下去。但從此人生的風景已經注定悲涼,只能承受著別人鄙夷或者厭棄的目光,終日行走在泥濘的黑暗里。
那是真正的黑暗,從此生命再無曙光的那種。
這絕不是自己所能承受的結局,以其變成一個生活不能自理拖累周圍的廢人,還不如眼前痛快地死去。
更何況修格斯很清楚自己就算失去雙手也未必能活著離開公會。
他們肯定會先斬斷自己的一只手,然后在逐步加壓地折磨中展開審訊。
一旦自己的答案不能甩脫勾結外人的嫌疑,打消他們的疑慮,自己就算沒了雙手最后仍然是死路一條。
將掛在修格斯脖頸上的繩索取下,副會長鎖鏈暗自撇了撇嘴,顯然會長的這個判決并不符合他心中原本的期待。
順手扯過一張舊桌子,鎖鏈用繩索將修格斯的手腕在桌子一側固定,再繞回來按住修格斯的肩膀強行讓他的右手在桌面上呈拉直狀。
然后鎖鏈從自己腿側扣帶里拔出一把平常用于投擲的精致手斧,在手里掂了掂。
這種手斧窄刃、短柄、以輕巧便于攜帶為特點,用來砍手稍顯勉強,但也足夠了。
修格斯像個斷了線的木偶般,一動不動任人擺布。
反抗?不存在的。
他很清楚公會里任何一個正牌盜賊都有足夠的實力像碾死螞蟻一樣隨意揉捏自己,何況還是眼前的三巨頭。
手斧的鋒刃距離自己很近,冷意逼人。
那金屬鍛面的流光里倒映著自己的臉龐,可惜模糊不堪,像極了自己即將崩散墜落的人生。
半趴在桌面上,修格斯有些艱難地揚起頭直視著毒牙。
“我有一個母親,她是個妓?女,曾經和數不清的不同男人來往,至今我仍然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現在她重病纏身,飽受饑寒,眼看就要餓死了。”
“但我不能讓她死,相反我還要幫她活下去,我要讓她生不如死地活著,好繼續享受她余生里無盡的苦難。”
修格斯述說的語氣從平靜逐漸轉變為癲狂嘶啞的嚎叫,話語里充斥著惡毒和憤怒,臉上爬滿扭曲和瘋狂。他雙眼怒瞪,嘴角掛著笑,同時卻又淚流滿面。
裝瘋賣傻肯定沒什么用,但修格斯哭得很真實,至少從表面上看不出什么破綻。
沒有說什么求饒之類的蠢話,最后關頭,修格斯突然說這番話的目的有三個。
第一個目的自然是放大自己的弱小和悲哀以博取同情。
不過修格斯對此并不抱多少期待,高高在上的會長對于自己這種小角色肯定不會有任何惻隱之心,這張同情牌也不會因為自己的年幼帶來多少說服力。
在利益的世界里,年齡或者什么悲慘身世從來都無關緊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