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還是張廷玉說出了大家的疑問“皇上,幾百年來,國家庫銀都是五十兩的官錠,既便于存放,也便于核查數目,不知皇上……”
他沒有說完,乾隆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說“我不是說官銀鑄成五十兩不對,而是說,流通的市銀要有定值。”
“定值,如何定值?”這次是弘晝不解的問。
“鑄造銀幣”,乾隆一字一頓的說。
“鑄造銀幣?皇上說的可是夷人的‘本洋’?”
“對,前明萬歷年間就有了夷人傳過來的銀幣,叫做本洋,但只是富貴人家用來把玩或收藏。其實,夷人鑄造銀幣,就是為了便于銀錢流通。”
乾隆在炕桌前站了,喝了一口太監剛剛換了的熱茶,轉過身接著說道“銀幣與制錢相同之處在于,尺寸劃一,都有定值。”
“而且在銀中摻入其他金屬,就變得很堅硬,不像純銀那樣質地軟而容易磨損。不同之處在于,制錢是用熔化的銅水澆入模范中鑄造。而銀幣是事先鑄好銀坯,然后用機器壓制出來。”
“我大清也鑄造兩種這樣的銀幣,一種定重一兩白銀,一種定重半兩白銀。以后稅賦收入的碎銀,不再鑄成官銀,而鑄成銀幣。”
“五十枚一兩重的銀幣碼好,用桑皮紙卷起來,就相當于一錠五十兩的官銀,包起來便于存放盤點,拆開來便于流通使用。”
“有一兩、半兩的銀幣,配上制錢使用,不需要用戥子稱,用夾剪來剪。堅硬耐磨損,用上幾十年也不需要重鑄。是不是用起來很方便?又杜絕了鑄官銀的火耗?”
說到這里,他停住了,看著眾人的反應。在場的眾人被他這一番奇思妙想說得有些茫然,聽著頭頭是道,細想又覺得不甚實際。
正費思量間,弘晝說道“皇上,臣弟家里也有幾個本洋,我還特意稱過,好像不是一兩,而是七錢二分。”
“對,你說的沒錯,是七錢二分。夷人有夷人的算法,我們不管他,只圖我們使用起來方便就成。一兩銀幣換一千文制錢,半兩銀幣換五百文制錢,婦孺老人也算得明白。”
“可是,”弘晝又不無擔心的說道“皇上,一兩銀子換一千文制錢只是官價,自前明到我朝以來,都是銅貴銀賤,市價上的制錢,從來都是高于官價。”
“而且市價也是時高時低,就怕是真的有了銀幣,換起制錢來,也是不如想像的那樣方便。”
“老五說的好,”乾隆夸了一句,說道“這就是朕接下來要說的銅政。我朝歷來缺銅,鑄造制錢要用大量的銅。”
“堂堂大清,億兆人口,雖然全國有幾十處銅礦,但多數都是出產寥寥,只有云南一省產出最高,滇銅占了全國產銅九成以上。”
“出產不敷用度,自然造成銅價上漲。銅價上漲,百姓更把銅器當成了稀罕物,高價買回來成了擺設或是用具。”
“不法商家見有利可圖,不惜熔了制錢鑄成銅器出售,制錢少了,銀賤銅貴之勢更盛,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張廷玉當即答道“皇上所言極是。云南出產的銅,歷來不夠國家使用。我朝銅荒由來以久,順治年間,即開始從東洋購銅以補國內之缺。”
“康熙年間,人口日益滋繁,制錢用量更大,幾乎都是依賴洋銅。雍正元年,先帝爺嚴令云南整頓銅政積弊,并令除稅課及官府收買供本省鑄幣者外,余銅聽民自賣。”
“銅產由此轉盛,滇銅產量大增。但即是如此,從東洋進口之銅仍占每年用量的六成。”
“衡臣說的一點兒不差,”乾隆說“云南銅礦幾乎遍布全省,但富礦不多,且開采日久,礦巷日深,轉運不易,排水費工。”
“礦洞多是斜巷入山,深者長達數里,逐級開采,一個大礦需用工千余人。采礦全靠人力錘鑿,用麻袋、吊筐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