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農場經驗?”
我答:“沒有。”
“難道一點都沒有嗎?”
“要有嘛,我的外公和外婆,都是道地的農夫。”
教授說:“這與你不相干。”
我又說:“就是因為沒有,才要來學呀!”
后來他又問:“你洗過馬沒有?”
我說:“沒有。”
我就告訴他中國人種田是不用馬的。于是老師就先教我洗馬,他洗一面,我洗另一面。他又問我會套車嗎,我說也不會。于是他又教我套車,老師套一邊,我套一邊,套好跳上去,兜一圈子。接著就到農場做選種的實習工作,手起了泡,但仍繼續的忍耐下去。
農復會的沈宗瀚先生寫一本《克難苦學記》,要我和他作一篇序,我也就替他做一篇很長的序。我們那時學農的人很多,但只有沈宗瀚先生赤過腳下過田,是唯一確實有農場經驗的人。學了一年,成績還不錯,功課都在八十五分以上。
第二年我就可以多選兩個學科,于是我選種果學,即種蘋果學。分上午講課與下午實習。上課倒沒有什么,還甚感興趣;下午實驗,走入實習室,桌上有各色各樣的蘋果三十個,顏色有紅的、有黃的、有青的……形狀有圓的、有長的、有橢圓的、有四方的……。要照著一本手冊上的標準,去定每一蘋果的學名,蒂有多長?花是什么顏色?肉是甜是酸?是軟是硬?弄了兩個小時。
弄了兩個小時一個都弄不了,滿頭大汗,真是冬天出大汗。抬頭一看,呀!不對頭,那些美國同學都做完跑光了,把蘋果拿回去吃了。他們不需剖開,因為他們比較熟習,查查冊子后面的普通名詞就可以定學名,在他們是很簡單。我只弄了一半,一半又是錯的。
回去就自己問自己學這個有什么用?要是靠當時的活力與記性,用上一個晚上來強記,四百多個名字都可以記下來應付考試。但試想有什么用呢?那些蘋果在我國煙臺也沒有,青島也沒有,安徽也沒有……。我認為科學的農學無用了,于是決定改行,那時正是民國元年,國內正是革命的時候,也許學別的東西更有好處。
那么,轉系要以什么為標準呢?依自己的興趣呢?還是看社會的需要?
我年輕時候《留學日記》有一首詩,現在我也背不出來了。我選課用什么做標準?聽哥哥的話?看國家的需要?還是憑自己?只有兩個標準:一個是“我”;一個是“社會”,看看社會需要什么?國家需要什么?中國現代需要什么?但這個標準——社會上三百六十行,行行都需要,現在可以說三千六百行,從諾貝爾得獎人到修理馬桶的,社會都需要,所以社會的并不重要。因此,在定主意的時候,便要依著自我的興趣了——即性之所近,力之所能。我的興趣在什么地方?與我性質相近的是什么?問我能做什么?對什么感興趣?我便照著這個標準轉到文學院了。
但又有一個困難,文科要繳費,而從康大中途退出,要賠出以前二年的學費,我也顧不得這些。經過四位朋友的幫忙,由八十元減到三十五元,終于達成愿望。
在文學院以哲學為主,英國文學、經濟、政治學之門為副。后又以哲學為主,經濟理論、英國文學為副科。到哥倫比亞大學后,仍以哲學為主,以政治理論、英國文學為副。
我現在六十八歲了,人家問我學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學些什么?我對文學也感興趣,白話文方面也曾經有過一點小貢獻。在北大,我曾做過哲學系主任、外國文學系主任、英國文學系主任,中國文學系也做過四年的系主任,在北大文學院六個學系中,五系全做過主任。現在我自己也不知道學些什么,我剛才講過現在的青年太傾向于現實了,不憑性之所近,力之所能去選課。
譬如一位有作詩天才的人,不進中文系學做詩,而偏要去醫學院學外科,那么文學院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