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邊提到過,張元濟和商務印書館,早就有意請胡適加盟并委以重任。
1921年,商務印書館董事會正式決定,派高夢旦專程北上,邀請胡適南下。
4月,高夢旦赴北平,幾次敲開了北大紅樓西面不遠的鐘鼓寺14號的大門,這是胡適搬來不久的新住處。
高夢旦極為客氣地請胡適去“幫他的忙”,“我們那邊缺少一個眼睛,我們盼你來做我們的眼睛”。他還說:“北京大學固然重要,我們總希望你不會看不起商務印書館的事業。我們的意思確是十分誠懇的。”
雄居遠東最大出版機關的商務印書館,財大卻不氣粗,烜赫卻不凌傲,竟如此的謙和、誠摯。胡適開始婉謝,但終于不便堅持,答應暑假“去住一兩個月,看看里面的工作。并且看看我自己配不配接受夢旦先生的付托”。
高夢旦提出胡適帶家眷同去,并且重復提了幾次,對此,胡適倒是沒有答應。
張元濟自然極高興。5 月15日致函胡適表示:“不勝歡忭,且深望暑假既滿,仍能留此主持,俾同人等得常聆教益也。”
6月23日,高夢旦又致函胡適:“此間關于編譯事全賴先生主持。一切情形,非筆墨所能盡,可俟到滬面詳。惟有一節不能不預定,則移眷是也。”家眷同往,高夢旦幾次面請,現在又說,惟此事要“預定”。如果表示客氣,也不必說得那么多,那么重,這就有點詭譎了。
有人認為,一向淳厚甚至有點古板的高先生,在這里使了個“半誑騙”,想用家眷拖住胡適。或許他們聽到風傳,胡適懼內,想通過好生接待,取得江冬秀的好感,對胡適施加影響。商務可以想到的都想到了,可謂“費盡心機”、志在必得。
胡適是個大忙人,這年春天又病了一個月。他做學問“發憤得不近人情”,屆時政治熱情開始“破繭”,又剛剛送走恩師杜威,有太多的事要辦,有太多的文章要寫。
但他沒有爽約,7月16日冒著酷暑,乘津浦線火車離北平赴滬。
翌日抵滬時,張元濟、高夢旦、李拔可、莊伯俞、王仙華、顏任芝等商務高層到車站迎候,自不在話下。當時《商報》報道稱:該館“言明薪金五千元(比大總統舒服)”。“該館掃徑結彩”,“所長、部長及各科主任趨侍恐后,方之省長接任,有過之而無不及”,簡直同梅蘭芳在天蟾舞臺“第一日登臺一樣”云云,極盡渲染夸飾之詞。
胡適對這次上海之行是重視的、認真的。他中斷多時的日記,續寫的第一天是1921年4月27日,記錄的即是商務印書館邀請之事。
胡適到滬后,他后來回憶說:“天天到商務印書館編譯所去,高先生每天把編譯所各部分的工作指示給我看,把所中的同事介紹和我談話。”
他深入編譯所各部門和圖書館,列席編譯會議,與鄭振鐸、沈雁冰(茅盾)、葉圣陶、鄭貞文、楊端六、華超、錢經宇等人討論改革措施。楊端六暢述“館中最大的弊端是不用全力注重出版而做許多不相干的小買賣。編輯所中待遇甚劣,設備(圖書、房子)甚不完備,決不能得第一流人才”。遂又遞交《商務印書館編譯所改組辦法大要》,列十四條。此外還有華超、鄭振鐸、鄭貞文等也寫了書面意見。他們都不是等閑之輩,又身處商務多時,有深切的體驗。胡適的到來,無疑給商務印書館帶來了一股清新之風,使他們的許多想法得以整理,從蒙眬變得具體和清晰,然后有條理地表達出來。
“此人的學問道德 在今日可謂無雙之選”,商務印書館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要留住胡適。
老辣如張元濟,因求才心切,終于“金沙成翳”而看走了眼。但得與失是很難說的,所謂“塞翁失馬,安知非福”。
胡適是個重情義、懂感恩、有擔當的人,他不能加盟商務,但他深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