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到郊外去游玩;每星期日,可以全家到遠地旅行游覽。例如舊金山的“金門公園”,遠在海濱,可以縱觀太平洋上的水光島色;每到星期日,四方男女來游的真是人山人海!這都是摩托車(汽車)的恩賜。這種遠游的便利可以增進健康,開拓眼界,增加知識,——這都是我們的轎子文明與人力車文明底下想象不到的幸福。
“最大的功效還在人的官能的訓練。人的四肢五官都是要訓練的;不練就不靈巧了,久不練就遲鈍麻木了。中國鄉間的老百姓,看見汽車來了,往往手足失措,不知道怎樣回避;你盡著嗚嗚地壓著號筒,他們只聽不見;連街上的狗與雞也只是懶洋洋地踱來擺去,不知避開。但是你若把這班老百姓請到上海來,請他們從先施公司走到永安公司去,他們便不能不用耳目手足了。走過大馬路的人,真如《封神傳》上的黃天化說的“須要眼觀四處,耳聽八方”。你若眼不明,耳不聽,手足不靈動,必難免危險。這便是摩托車(汽車)文明的訓練。
“美國的汽車大概都是各人自己駕駛的。往往一家中,父母子女都會開車。人工貴了,只有頂富的人家可以雇人開車。這種開車的訓練真是“勝讀十年書”!你開著汽車,兩手各有職務,兩腳也各有職務,眼要觀四處,耳要聽八方,還要手足眼耳一時并用,同力合作。你不但要會開車,還要會修車;隨你是什么大學教授、詩人詩哲,到了半路車壞的時候,也不能不卷起袖管,替機器醫病。什么書呆子,書踱頭,傻瓜,若受了這種訓練,都不會四體不勤,五官不靈了。你們不常聽見人說大學教授“心不在焉”的笑話嗎?
“我這回新到美國,有些大學教授如孟錄博士等請我坐他們自己開的車,我總覺得有點栗栗危懼,怕他們開到半路上忽然想起什么哲學問題或天文學問題來,那才危險呢!便是我經過幾回之后,才覺得這些大學教授已受了摩托(汽車)車文明的洗禮,把從前的“心不在焉”的呆氣都趕跑了,坐在輪子前便一心在輪子上,手足也靈活了,耳目也聰明了!猗歟休哉!摩托車(汽車)的教育!”
胡適此次西行,到蘇聯前曾到過哈爾濱,他在漫記中也感觸極深:“我離了北京,不上幾天,到了哈爾濱。在此地我得了一個絕大的發現:我發現了東西文明的交界點。
“哈爾濱本是俄國在遠東侵略的一個重要中心。當初俄國人經營哈爾濱的時候,早就預備要把此地辟作一個二百萬居民的大城,所以一切文明設備,應有盡有;幾十年來,哈爾濱就成了北中國的上海。這是哈爾濱的租界,本地人叫做“道里”,現在租界收回,改為特別區。
“租界的影響,在幾十年中,使附近的一個村莊逐漸發展,也變成了一個繁盛的大城。這是‘道外’。
“‘道里’現在收歸中國管理了。但俄國人的勢力還是很大的,向來租界時代的許多舊習慣至今還保存著。其中的一種遺風就是不準用人力車(東洋車)。‘道外’的街道上都是人力車。一到了“道里”,只見電車與汽車,不見一部人力車。道外的東洋車可以拉到道里,但不準再拉客,只可拉空車回去。
“我到了哈爾濱,看了道里與道外的區別,忍不住嘆口氣,自己想道:這不是東方文明與西方文明的交界點嗎?東西洋文明的界線只是人力車文明與摩托車(汽車)文明的界線——這是我的一大發現。
“人力車又叫做東洋車,這真是確切不移。請看世界之上,人力車所至之地,北起哈爾濱,西至四川,南至南洋,東至日本,這不是東方文明的區域嗎?
“人力車代表的文明就是那用人作牛馬的文明。摩托車(汽車)代表的文明就是用人的心思才智制作出機械來代替人力的文明。把人作牛馬看待,無論如何,夠不上叫做精神文明。用人的智慧造作出機械來,減少人類的苦痛,便利人類的交通,增加人類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