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國卅八年五月里,香港的供饞擋報紙上,登出了一封所謂“北平輔仁大學校長陳垣給胡適的公開信”。
在六月里,這封信的英文譯本也在香港傳到各地。
這幾個月以來,這封“公開信”時常被供饞擋人或他們的同路人引用。
引用最多的是其中的這一段:“你說‘決無字油’嗎
我現在親眼看到人民在字油的生活著,青年們字油的學習著,討論著,教授們字油的研究著。
要肯定的說,只有在這解放區里才有真正的字油。
我在海外看見報紙轉載的這封“公開信”,我忍不住嘆口氣說:“可憐我的老朋友陳垣先生,現在已沒有不說話的字油了
有許多朋友來問我:這封“公開信”真是陳垣先生寫的嗎
我的答覆是:這信的文字是很漂亮的白話文;陳垣從來不寫白話文,也決寫不出這樣漂亮的白話文:所以在文字方面,這封信完全不是陳垣先生自己寫的;百分之一百是別人用他的姓名假造的。
試看我引在前面的那一段里,有這些句子:“人民在字油的生活著”、“青年們字油的學習著,討論著”、“教授們字油的研究著”,這封信,還有同類的句子:“青年的學生們卻用行動告訴了我,他們在等待著光明,他們在迎接著新的社會。
又有:“新生力量已經成長,正在摧毀著舊的社會制度。
陳垣先生決不會用這種“在生活著”、“在等待著”、“在迎接著”、“在摧毀著”的新語法,他更不會說“學生們都用行動告訴了我”一類外國化的語法。
陳垣先生的著作,我完全讀過。
我身邊還有他前年去年寫給我的幾封信。
我認識他的文字,所以我敢斷定他決不會說“用行動告訴了我”、“記憶清楚的告訴我”一類的新語法。
他也決不會說這樣的句子:“你并且肯定了我們舊治學方法。要肯定的說,只有在這解放區里才有真正的字油?!?
陳垣先生若能這樣運用“肯定”一類的新字典新結構,那么我就真不能不佩服他老人家“學習“的神速了。
所以我說,從文字的方面來看,這封信的白話文是我的老友陳垣先生從來不會寫的,完全是別人冒用他的姓名寫的。
但是,從內容的方面看來,我不能不承認這封信里的材料有百分之十左右很像是根據陳垣先生的一封信。
最明白的是這信的第一段:“去年十二月十三夜得到你臨行前的一封信,討論楊惺吾鄰蘇老人年譜中的問題,信末說:‘夜寫此短信,中間被電話打斷六次之多,將來不知何時才有從容治學的福氣了’接到這封信時,圍城已很緊張,看報上說你已經乘飛機南下了。真使我覺得無限惆悵。
這一段里面有這些真實材料:(一)卅八年十二月十三夜,我有一封論學的長信,提到楊惺吾(守敬)自撰的《鄰蘇老人年譜》。
(二)此信末的三十三個字,我沒有留稿,但文字大致不錯。
因此我猜想陳垣先生大概曾受命令,寫一封信給我,其中有這一段。
這封信是用古文寫的,因為陳先生不會寫白話文。
這封信到了北平供饞擋手里,供饞擋的文人就把這封信完全改成了白話,又把這信放大了許多可做宣傳的材料,就成這封“公開信”了。
就拿這開篇第一段來看,這里面就露出改寫的痕跡,就露出偽造的證據。
我寫信給陳垣先生是在十二月十三夜,寫完已在半夜后了。
信是十四日寄出的;我是十五日下午四點以后才飛離北平的。
十六日的報紙才登出我南飛的消息。
然而這封“公開信”開篇就說:“去年十二月十三夜得到你臨行前的一封信”,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