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王蒲的精明,不會不知道被縣令盯上以及得罪縣令的后果,滅門的縣令這句流傳數百年的諺語絕非嚇唬人的虛言,別說項城這片地方,放眼整個陳州乃至整個河南道,都未必再有他王蒲一家的容身之所。只不過,王蒲心里一直亂糟糟的,尚未想到這一點。
這,的確是一件大事!
“叔,恁說得是!”王蒲抬眼環顧一圈這座三進的宅院,“只是俺歷經辛苦才攢下這份家業,著實拋舍不下。”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把家業托給一個信得過的人打理,他薛為先一個流水的縣令,總不能一輩子賴在咱項城,過兩年等他走了,風頭也過了,恁再回來,這家業還會長腿跑了?到頭來不還是恁的?”
王京越也道“爹,爺爺說得有理。”他之前從未這么稱呼過王懷禮,如今卻改了稱謂。
王蒲沉吟片刻道“叔,依恁看,俺啥時候動身好?”
“事不宜遲,今夜就走!縣令可不等咱,說來就來。”
“俺聽叔的!”王蒲雖然還有些遲疑,可他清楚王懷禮的話在理,“俺不在家的時候,叔……還得請恁替俺打理這家業。”
“俺年齡大了,操不這心,還是交給恁堂兄弟吧!”
“叔,俺只信得過恁,城里的生意,俺聘的有掌柜,不用恁操心,恁只需管管這邊的事情就行!”王蒲清楚他那些堂兄弟是些什么人,倘若交到他們手里,自己回來時能見到囫圇房屋就已經算走運了。之前王懷禮與他雖然不怎么對付,但他相信王懷禮的為人。
“中,承恁信得過,俺就替恁看著。可有一點要說在前頭,如那縣令再領著人回來,少不了一番折騰,這些人明面上是官,亂起來比強盜還狠,把恁的房子拆了也說不準,到時俺也只能盡力周旋,能保多少保多少。”
“俺理會得,家里一切全靠叔了。”王蒲站起身來,向王懷禮叉手躬身。
王懷禮起身還禮道“賢侄,這話就不必說啦,趕緊去忙吧!”
“越兒、珊兒,去收拾行裝,咱們一個時辰內動身!”
王京珊跟在父親和哥哥后面,回頭看了看云嘯,目光中頗有深意,似乎在說“這一分別,不知道啥時候才能再見!”
云嘯報以微笑。
王懷禮道“嘯兒,你也得回去打點行囊了。”
方才,王懷禮向王蒲提起逃往之事的時候,云嘯就已經料到了這一點。
“那恁咋辦?那縣令找不到俺,多半會找恁要人啊。”
“放心吧,俺自有主意,縣令奈何不了俺,俺六七十歲的人了,他還能拿俺咋樣?你反正早晚得走,倒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和里正一起走,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云嘯聽王懷禮話里沒有回旋余地,也就不再多說什么,十多年來,爺孫倆早已形成默契,說多了都是廢話。
聽說云嘯要和自己一家同行,最開心的人自然是王京珊,然而她爹王蒲也十分欣慰,他這一家子十七口人,浩浩蕩蕩的,少不得財物細軟隨身,惹人眼紅,云嘯這孩子本事大,萬一路上遇到的強人,他定然能夠擺平,強如請了一位保鏢。
云嘯沒啥好收拾的,把幾件衣物、兩把劍、那冊簡牘和這些年積攢的幾貫錢打在一個包裹中,揣起王芮江的二十多銀子,那根桃枝他不舍得丟,拿起來插在腰間,收拾妥當,他就在屋內、院里轉悠,看看羊兒們和小雞們,瞧瞧灶臺、破桌子、破床、破衾子……瞅瞅籬笆、柴扉、樹、草垛……他留戀所有的一切,心里蠻不是滋味。
這是他第一次,不,第二次離別第一次,他還在襁褓之中,與親生父母離別,不知其中之苦;這一次,他深切體會到了何為離別,一早一木,一羊一雞,帶來的傷感尚且如此,可想而知,當年父母找不到自己時,是何等的心如刀割。
云嘯掩上柴扉,緩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