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了,俺住哪里?當時就想站出來教訓胡大油。
可是轉念一想,就覺著這么出去不妥,自己是擁翠院里的小廝,這位胡大爺如此蠻橫,定然本地的地頭蛇,上去揍他一頓是痛快了,可難保他今后不會來報復擁翠院,怎么辦才好呢?有了,干脆扮作一位正巧路過此處的游俠,姓胡的想報復,也輪不到擁翠院頭上。于是從袍子上撕下一塊布來,遮住鼻子嘴巴,剛收拾妥當,見胡大油打罵鄭西俠,云嘯氣不打一處來,便跟胡大油對罵起來。
教訓完胡大油等人,云嘯心中暢快,一提氣便飛身上了墻頭,更是喜不自勝以前俺翻個墻頭好似老鱉翻山,如今竟能一躍而上!這輕身功夫,實在太神奇了!他腦子一熱,覺得俠士離場時應該說些甚么有氣勢的話,想都沒想便吟誦起了《易水歌》。
他在墻頭外站了一會兒,目送胡大油乖乖地離開,看外頭月色甚美,心想,來長安這么久,還沒好好玩過,何不來個乘興夜游長安呢?
夜間長安,別有一番風流。云嘯沿著永安渠南下,但見月光如水,照得永安渠猶如晶瑩剔透的緞帶,沿岸百花幽香,沁人心脾。大街上不見什么行人,萬籟俱靜,輕風送涼,沿途坊城之內,偶爾傳出絲竹笑語。云嘯一邊欣賞夜景,一邊躲避巡街的官兵,不覺間,來到芙蓉園內,但見曲江池上燈火通明,畫舫悠悠來去,正是絲竹盈耳,歡歌笑語,舞影嬌柔,蕩人心魄;騷人多情,吟詩作賦,擊鼓傳花,樂而忘憂。船上燈火與天上星辰明月交織在池水之中,令云嘯時不時分不清天地。
云嘯在芙蓉園內流連許久,折而北上,繼續走街串巷,自顧玩耍,在棋局一般的坊城間尋密探幽,忘記了時光,忘記了所在,直到他看見平康坊內那高聳樓閣里的燈光,以及燈光下攢動的人影,那是宜春院的醉仙樓,云嘯跟鄭西俠去東市采買物品時,曾經看到過它,當真夜夜笙歌,繁盛至極。他突然想起鄭西俠提過宜春院有個魚文秋,姿色與才藝皆長安一流,不知道她是否正在這醉仙樓上與某位王孫公子耳磨鬢廝,柔聲細語。云嘯甩了甩頭,不去想這些香艷情形,圍著平康坊轉了一圈,只覺得處處紙醉金迷到了極處,仿佛一切都是虛幻。
云嘯一步三回頭,時不時回望醉仙樓,緩緩往北走去,見皇城莊嚴,靜靜聳立,太極宮富麗堂皇,燈火通明。云嘯在長安城東北角轉悠一陣,折回到靠著東城墻的興慶宮旁,本朝皇帝李隆基和他的愛妃楊玉環,就住在這興慶宮內,時人稱之為“南內”。
時近五更,已有官員舉著火把在宮門前等候早朝,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低聲議事,漸漸地,火把越來越多,向西蔓延,與相隔近兩座坊城醉仙樓的燈火連成了一片。過不多時,五更鼓響,興慶宮門“呀”的一聲打開,“嗡嗡嗡”的交談聲頓止,文武百官分作兩列,依序而入,窸窣衣袂聲和沙沙腳步聲響作一片。
云嘯心想,這皇家的威嚴,果真非同一般。
云嘯暢游一夜,非但不知疲倦,反而神采奕奕,背著初露的晨曦,快步走回擁翠院,還沒和鄭西俠、楊翠兒、玉音兒說幾句話,祁鴇娘便笑瞇瞇地走了過來,“嘯哥兒回來啦?你這一夜未歸,可把為娘擔心壞了。嘯哥兒真人不露相,算是為娘看走了眼!”云嘯想謙虛兩句,祁鴇娘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為娘想了想,今日擁翠院閉門謝客,一來呢,要打理翠姐兒的屋子,置辦家伙,二來呢,昨夜大伙都受了驚嚇,今日調養調養精神,晚上呢,為娘做個東道,一家人聚一聚,順帶謝謝嘯哥兒仗義出手。”
云嘯見祁媽媽對自己換上了好臉色,心中愜意,連稱不敢當。
玉音兒笑道“嘯哥兒,別假模假樣地謙遜啦!媽媽做東道,這日頭可算打西邊出來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