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時分,一行人黑燈瞎火,終于摸到了本業之前所說的那一處鎮甸。
這鎮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大道兩側,房屋鱗次櫛比,高高低低,向南望不到頭,臨街大房屋的后面,跟著稀稀拉拉的小房屋。
尚未進鎮,眾人就已經感覺到氛圍不對頭。
凄凄慘慘的哭聲和咿咿呀呀的歌聲,穿過黑暗,頂著北風,時不時傳入眾人耳中,這哭聲,不癲狂,滿含悲戚,必定是因痛失親人而發,而那歌聲的調子,眾人都很熟悉,正是出自雪山雙妖的天外玄音。這些哭聲和歌聲在黑夜里交疊,瘆得眾人頭皮發麻。
雪山雙妖的歌聲能傳二十里,而這鎮子距離眾人遭遇雙妖的地方不到六里,看來,這鎮子上的平民百姓,也被雪山雙妖的天外玄音禍害了!
一切都因這把青銅劍而起,云嘯真想把它扔了,可是,扔了又能怎樣?卻又扔到哪里去?只要這青銅劍還在世間,就會有人因它而遭殃!
沿街店鋪的門板縫隙內透出零零星星的燈光,撕心裂肺的哭聲隨處可聞,聽得眾人心中戚然;有人在大道上漫無目地游蕩,他們對眾人視而不見,猶如行尸走肉,偶爾扯著嗓子以天外玄音的聲調唱上兩句,唬得眾人一驚一乍,天外玄音消失,他們不再瘋癲地大哭或大笑,卻落下了失心癥;一路走下來,時不時見到僵臥在地的人,眾人借著那些微弱的光芒瞧了幾個,個個七竅流血而亡。
以眾人的經驗,天外玄音過處,即便有幸存者,也是少數,幸存下來且保持心智正常的人必定少之又少,如此推算,這鎮子上活著而不瘋癲的所剩無幾。
好端端的一個鎮子,變得死氣沉沉,鬼氣森森。
天外玄音能傳二十里,便意味著方圓二十里以內的城鎮、村莊都成了這幅慘樣。
一想到此事因自己而起,云嘯頭腦幾乎炸裂,恨不得提著青銅劍掃蕩天下妖人,然后撞墻自盡以謝這些屈死的亡魂。
眾人各懷心思,默默穿過鎮甸,在偏僻之處尋了一家小客棧,客棧主人是一對又聾又啞的老夫婦,見到本業大師,先是驚喜,接著又換作驚懼,急忙忙一陣比劃,大意是說,客棧里的旅人們莫名其妙地瘋了、死了,他們不知道如何是好。
本業大師似乎是他們的老相識,也會“說”啞語,比劃道:“我們會幫你們,明日少林寺會派僧人來協助本鎮百姓消災解難。”
當夜,眾人幫助老夫婦打理客棧,將死者、瘋者安頓妥當,草草用飯后分房歇宿。
眾人雖然又累又困,卻沒誰睡得安穩,客棧里的衾子又潮又硬,本就讓人難以入睡,再加上新近經歷以及外頭各種駭人聲音,更令人噩夢連連。
唯一幸運的是,沒有妖、魔再來尋事。
次日,眾人天剛亮便啟程,策馬飛奔,迅速將那鎮子甩在身后。
辰時中,經由軒轅關,沿宋高宗李治巡幸少林寺時所修的五里棧道入少室山。
此時朝陽初升,映照在山林間氤氳霧氣之上,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盡是蕭索的枯黃色,樹林左一簇、右一簇在齊腰枯草中盡力伸展著光禿禿的手臂,似乎剛睡醒一般的詩人,伸著懶腰仰望聚聚散散的云朵,感懷時光的飛逝。
轉過一座山頭,氣勢恢宏的少林寺豁然展現在眾人面前,精致巍峨的大殿和寶塔都披著金色光芒,在參天松柏以及蒸騰霧氣中若隱若現,令人覺得神圣而莊嚴。
剛到塔林,便有六名僧人邁著輕盈的腳步迎了上來,向本業施禮完畢,一抬頭看到眾人身后馬背上的尸首,均大吃一驚,其中一僧人怒道:“師伯,難道是云嘯那妖人下的毒手?”
云嘯聽了,不由得一怔,這和尚也是,咋一張口便認定俺是兇手?對俺也太有成見了吧?不過,雖不是俺下的毒手,他們卻也因俺而死。他心中煩悶,連辯解的興致都提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