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楓說出這句的話時候,音調不重不輕,但字里行間里卻處處透著一種無可置疑的態度。即使是以頑固迂腐著稱的連渠,也不禁生出一種莫名的敬畏。雖然他沒有明著否定自己的提議,但話里話外已大有一錘定音的架勢。
可能這就是兩朝老臣的底蘊和氣場,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可以將位極人臣的兩員朝廷柱石間的爭論給立刻平息。
軒轅炘原本低垂的眉睫里,頓時閃出一絲鋒利的光芒,怔怔得望著江楓,許久都說不出話來。在他心里,江楓作為太傅,是自己的老師,應該會在多數情況下選擇幫襯自己。可實際上,提議選擇兩位朝臣兼領宗正寺少卿,不過是變著法子依然要對軒轅烔和軒轅偲做出懲處。
他盡力耐住了性子,面上依舊恭敬,但說話時卻拖起了長長尾音:“不知江公以為誰可擔此大任?”
顧昱看向江楓的時候,眼神里也盡是不解,誰都知道這位德高望重的南巒公肅來是對延平王府有所偏袒和回護的。即使先永王軒轅栐故去多年,可他們的君臣之誼從未因此而減少過半分。
也正是因為這樣,十年前江楓替軒轅玄向老皇帝求情沒多久之后,便選擇告老還鄉,前往封地梧州頤養天年。
“沒有宗正寺卿主持,是否于禮法不合?”顧昱思索了很久,還是將這話問出。
江楓低下頭,用手撫平了衣角上的褶皺:“陛下治國素以仁孝著稱,今圣體抱恙,潛居章臺之中,正是子孫后輩該盡孝道之時。而無論是宜王,還是永王公子,依舊歌舞升平醉生夢死,傳揚出去,豈非讓天下之人笑話?”
說著,他抬頭看了一眼太子:“宗正寺卿歷來由皇室擔任,老臣以為殿下可暫領此職。至于人選,眼前二位正合適。”
自梧州歸來以后,南巒公對朝議諸事基本不發一言,但此刻倒是對連渠的彈劾之議頗為上心。
軒轅炘想了想,忽而呵呵笑了起來:“江公所言甚是,都御史本就是永王公子的業師,既然弟子有過,做師父的豈能置身事外?右平章事位居中樞日久,行事穩妥,倒也是個極好的人選。”
“殿下,臣……”顧昱一時有些驚慌,他想不到太子居然會允了江楓的提議。即使他一直都想對延平王府不利,可絕不是在這樣的當口下。
不過他是個聰明人,作為太子的心腹在朝堂上一搭一唱,也是常有的事。話是這樣在說,實際上太子卻還給了轉圜的余地。位居中樞日久?明顯,符合這樣條件的遠遠不止自己一人。
“臣自持威望淺薄,難堪宗正寺少卿之任,不敢辜負殿下的厚望。沈大人在朝為官多年,曾入職過哀沖太子詹事,想來對皇族諸事,了解更甚。”
開玩笑,像處置軒轅偲和軒轅烔這種事,自己能參與嗎?誰不知道東宮太子在朝中最為依仗的就是他顧昱!相比對付宇王,為太子掃平登基的障礙,自己的那點私心又算得了什么?就現階段來說,延平王府和宜王,那都是不可或缺的一股助力。
從朝廷的角度出發,讓宇王歸藩,這是國政方針;從宗室角度出發,這是遵循世宗舊制。只有雙管齊下,才能讓老皇帝再無借口可尋。
如此明顯的轉移禍水,沈春夜豈會看不出來?原以為他會尋出什么借口,類似于:身體不適,或者請陛下決斷。
“老太傅所言正是,仁孝之道歷來就是陛下一貫的主張,既然永王公子與宜王殿下確實有不正范行之舉,自該嚴懲。”沈春夜捻了一把胡須,向連渠瞥去了一個眼色,“臣愿意輔助太子和都御史教導二人。”
“甚好。”軒轅炘不動聲色點頭,“那就有勞二位大人,不過此事宜早不宜遲,他二人可都有朝廷的要事在身。”
說完,太子像是怒氣沖沖一般,拂袖而去。
中常侍見狀,提高了嗓子喊道:“散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