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字胡斜眼瞧那士紳,見他始終一言不發,于是咳嗽了一聲,接起身邊船客的話道:“其實本朝圣上也非無情,我聽說他為了救助災民,特地頒了指令,將宮內一年的膳食縮減了一半,單這一筆經費,便是數量不菲。”
那船客哼了一聲,道:“照你這么說,為何到了咱們百姓手中,卻連半個銅板也算不上?我瞧定是皇帝騙人,說些好話來哄災民!”
他身邊一位老者言道:“倒未必是皇帝騙人,山東百姓都是他的子民,他體恤愛護也是理所應當,只不過天下間的鳳凰就只一只,剩下的烏鴉么,嘿嘿,那都是一個顏色。”
先前說話的船客是個年輕后生,他一時未解其意,手撓脖頸道:“老伯,你說什么?哪里來的什么鳳凰、烏鴉?”
那老者呵呵一笑,道:“皇帝老兒固然愛惜百姓,但他遠在中都,總不成千里迢迢跑來山東親自發放災款,這些個銀錢,可都在誰那里呀?”
那后生也曾聽長輩議論過官場是非,一經提點立馬明白,憤憤地道:“不錯,不錯,朝廷撥給咱們災民的善款,都被這幫貪官污吏給黑了去了!老伯,你說這些官老爺不怕皇上徹查嗎?他們怎恁地大膽,連災款都敢貪污?”
那老者道:“所以說天下烏鴉一般黑,瞞上不瞞下,乃是官場例行之則,古語云山高皇帝遠,便是這個道理,本地官員官官相護,早已狼狽為奸慣了,其實莫說遠在中都的皇帝老兒,便是欽差大人到此親查,也未必能有什么作為。”那身著華服的士紳聽到這幾句話,身子微微一顫,但旋即又重新鎮定,將頭扭向窗口,似乎不再聽眾人的談話。
八字胡抬頭輕輕瞥了士紳一眼,接口問道:“是呵,各地的州府郡縣,哪里的官老爺不貪污斂財?我老家沂州,當地的知府便是城中首富!老伯,但不知貴寶地這里,又有哪些出了名的大貪官大污吏?”
那老者很是老成,之前大伙泛泛而談,他還敢多說幾句,這時聽人點名道姓問起本地官大人的是非,卻知不能多言,只抿嘴笑了笑,不再接口答話。那后生船客年輕識淺,還道是老者答不上來,爭先搶道:“我知道,我知道。東平府的王大人、商河縣的蔣大人,前幾日都暴斃家中,我聽人說,是有一位俠客出頭為民除害,割了兩人的首級去,連官印也都失而不見,只因他們貪剝了賑災的災款,這兩位大人,只怕便是本地最大的貪官!”
他說了這件軼事,周遭船客都來了興致,又七嘴八舌議論了起來。民間百姓常受官府欺壓,大俠客為民請命除惡懲霸這樣的傳聞,向受窮苦百姓的青睞,這時既有人牽頭,大伙都不可遏制,紛紛數落起本地官府的作為來,有的說眼下山東境內官員人人自危,不少都請了武林高手來做護衛,以防被人偷襲,有的說那俠客是蓬萊島的仙人所化,專門來世間懲罰惡人,就是武林高手也濟不得事,還有的說王大人和蔣大人絕非最大的貪官,只盼那俠客再接再厲,多殺幾個惡賊,好給兩河的百姓出氣。
八字胡等人聲稍輕,開口問道:“逝去的兩位大人并非最大貪官?倒不知還有哪位比他們還貪,那位大俠客怎不去將他除了?”
一名船客正說在興頭,聽他詢問便道:“王大人蔣大人便再有能耐,也不過是個地方官員,又能貪得多少?朝廷這次賑災,裝模做樣派了巡按御史甘大人來體察民情,嘿嘿,這位甘大人可是個手眼通天的能人,聽說災款的十之七八都落入了他的口袋,他身居如此高位,怎能不做好防范?那位俠士便再厲害,只怕也無能為力。”
八字胡道:“哦?如此說來,這位御史甘大人,才是最大最惡的貪官了?”他說完這話,偷眼去看那華服士紳,見他仍若無其事地瞧著窗外,好似半點沒聽見一般。
對面一個四十來歲的漢子沖先前船客說道:“老兄這話也未必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