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用過早膳的宋若清穿好深衣,戴上儒巾,一瘸一拐地準(zhǔn)備出門。
宋若清的父親宋庭芬進入澤潞節(jié)度使李抱真的幕府后,李抱真挺喜歡這個幕僚的幼子,幾次提出讓他入軍籍。這是多么好的建功立業(yè)的機會啊,可是宋庭芬委婉地謝絕了,他希望宋若清攻讀詩書,進士登科。不過李抱真看起來更喜歡宋家的長女宋若昭,甚至遣了媒人來提親,希望宋若昭給李家的嫡長子做側(cè)室,但又碰了壁。
拒絕婚事的不是宋庭芬,而是宋若昭自己。她說,在思慮清楚之前,誓不從人。
宋家的兩次拒絕,反倒令李抱真更為器重宋庭芬。李抱真是武人,領(lǐng)軍多年,一生戎馬,在軍中無人敢說個不字。但當(dāng)他接替兄長李抱玉成為一方節(jié)帥后,開始對前朝帝君的治國之術(shù)感興趣。在河北,鄭國公魏徵的聲名婦孺皆知,這個敢于屢屢逆龍鱗的朝臣,卻得到了太宗皇帝莫大的敬重,無論統(tǒng)治者還是讀書人,都喜歡這樣的故事,仿佛是各自人格的豐碑一般。
李抱真需要宋庭芬這樣飽讀詩書又有些風(fēng)骨的幕僚,至少,顯得他這個行伍出身的一方統(tǒng)帥,不那么粗淺勇莽。
宋若清自小與姐姐宋若昭感情不錯,他覺得姐姐言語不多,但心中敞亮,可貴的是就算看破了對方的心思,也不點破。他佩服姐姐一個女子,敢于在婚姻問題上堅持己見,但他的心府更為深沉,不會效仿若昭的叛逆,去向再次父親爭取入軍的機會。何況,父親已經(jīng)在李抱真的薦舉之下,從朝廷領(lǐng)了檢校御史中丞。
“檢校”之職多為地方藩鎮(zhèn)向中央討的名頭,雖然不算實職,畢竟也是個官。宋若清有了官家子弟的身份,在長安科考,就算行卷也容易些。
于是,他在三年前乖乖地來到長安,住進了父親拜托京中好友尋下的這處懷德坊民宅。原本,那好友帶著去看東邊萬年縣靠近皇城的幾個街坊,宋若清卻提出怕家中所費太多,希望住在西邊偏僻一些的地方。這好友頓時贊嘆不已,去信給宋庭芬,大大夸贊了一番他教子有方。
宋若清連續(xù)兩年落了榜,父親仍不許他回河北。臨近年底,來年的春闈近在眼前,他不免煩躁起來,正巧腿受了點小傷,他便索性連行卷之事也讓前來探親的姐姐宋若昭代勞。
但是聽說昨夜來自涇原鎮(zhèn)的叛軍攻陷了皇城、圣上帶著信臣連夜逃出長安后,宋若清坐不住了,他要去國子監(jiān)和大家議論議論。
國子監(jiān)的待考生徒,為了和崇文宏文二館的子弟抗衡,擴大自己在長安的名聲,往往有結(jié)棚之舉。宋若清所在的“棚”,每月初四、十六集會,而宋若清被推為都知,昨夜如此驚變,宋若清自然不能錯過這集會。
他估摸,自己那些苦讀的同窗,必定也會對這種驚雷般的訊息很感興趣。等待春闈的日子實在太難熬了,無論是微言大義的經(jīng)史,還是華麗飄逸的詩賦,一旦成為改變命運的砝碼,就顯得那么沉重。這些枷鎖中的讀書人,需要談?wù)撘恍┐碳さ氖录?
刺激就夠了,他們甚至不會去想,長安要是亂了,大唐要是亡了,他們的功名去向誰討。
不顧姐姐宋若昭的反對,宋若清出了門,當(dāng)然還是有些害怕,左顧右盼,深怕哪個角落飛來流矢。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街坊還是井井有序的樣子。他甚至看到南里的里長,正在一個胡食攤前悠閑地啃著餅子。
那里長人倒隨和,平時對租住在本里的生徒也還客氣,他見到宋若清,撣了撣沾著芝麻粒的胡須,微微頷首,算是打了個招呼。
宋若清趕緊作揖“里長,東邊的情形,不會殃及本坊吧?”
里長見他殷勤有禮,不由端起販賣消息的得意“你們躲在被窩里,知道個甚么。現(xiàn)在大明宮姓朱啦。”
“反叛的不是涇原軍嗎?”宋若清故意問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