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若昭和阿眉本在被臨時改成行宮的奉天縣衙外候命,忽見一位金冠玉帶、紫色襕袍的男子抱著小李淳匆匆而出,徑直往城南而去。阿眉道“那想必就是太子。”
紫袍男子身邊內侍模樣的人急步跟著,似乎聽了幾句吩咐,回轉身來,大聲道“宋家大娘可在?”
宋若昭上前行禮,內侍道“請隨咱家一同去看王良娣。”
這內侍年紀不大,滿臉疲憊,但眉眼間不見慵懶,而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宋若昭不聲不響地跟著,到了一座尋常黛瓦的館舍門前,內侍駐足道“這是東宮安置之處。”
他話音未落,出來一名著泥金赭紅半臂衫的年長宮女,面色凝重,向宋若昭深深一禮道“娘子快進來,王良娣怕是情況不好。”
宋若昭一驚,行入門內后,只見迎面軒敞的正堂上,坐著一位螺髻高聳、身披帛帶、著六幅長裙的雍容婦人。年長宮女輕聲提醒道“那是蕭妃。”
太子妃蕭氏,父親是太仆卿蕭升,母親是延光公主。延光公主的父親是唐肅宗,因此算起來,延光公主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自己的侄孫作太子妃。不知是否倫常上比較古怪,太子與蕭氏成婚后,幾乎與這結發(fā)妻子不怎么相處,五六年來,蕭妃并無子嗣。宋若昭在河北時,聽母族中人議論過此事,族人自然是當作王良娣受寵的榮光來看待,但此刻以王良娣娘家人身份見到蕭妃,宋若昭卻覺得頗為忐忑。
蕭妃不過二十四五歲年紀,面上妝色不濃,只眉心一朵花鈿。她生著長圓形的雙眼,但眼梢并未飛挑,看起來既不凌厲也無風情。她的手本來支著臉頰,見到宋若昭,下意識地放了下來,仿佛生怕失儀似的。當然,其實來人的身份不至于她要顧忌怠慢問題。
宋若昭惶然道“民女,潞州宋若昭,拜見蕭妃。”
蕭妃輕輕嘆了口氣“不必多禮了,趕緊去王良娣那里。若是在長安,何至于此。”她的嗓子微微嘶啞,一臉倦容。
整個館舍彌漫著一種不祥的安靜。宋若昭起身抬頭,才發(fā)現(xiàn)正堂東首的茵席上還跽坐著一位官醫(yī)模樣的中年男子,面色也是很不好看。
管事宮女引著宋若昭進到后院正房,門口立著的兩名宮人打開簾子,一股血腥撲面而來,還有小李淳嚶嚶抽泣的聲音。宋若昭定了定神,看到地下跪了兩個布衣老婦,像是接生婆。又一位長相還算體面的年輕婦人抱著襁褓,里頭想來就是新生的小皇孫。
王良娣榻前的紫袍男子轉過身來。這是宋若昭第一次見到當朝太子李誦。這位唐帝國的儲君,此刻已然沒有人們想象中的端嚴體面。他雙目紅腫,髭須上掛著痛哭后的涕淚。他扶著趴跪在王良娣身邊的小李淳,對宋若昭道“良娣,要向你道謝。”
宋若昭趨步上前,榻上面無血色的王良娣似乎連睜眼的氣力都沒有了,輕輕哼了一聲“阿昭。”
王良娣進宮前,在河北族中,最常走動的姊妹,便是宋若昭。二人俱是一樣的沉靜性子,好研詩賦。但一晃五六年過去,宋若昭再見阿姊,又是這般情形之下,未免惶惑無措,不知如何面對。
王良娣聽不到答腔,努力睜開眼睛。她產后血崩,奉天縣內唯一的官醫(yī),哪里能比得御醫(yī),城中又無精良藥材,縱是貴為儲君妃嬪,這條性命也是沒法和閻王去打商量的。
但王良娣在氣若游絲間,聽得嬰兒平安落地,又聞說嫡子李淳也安然無恙,她本性寬厚,竟昏昏然覺得老天還是善待自己的,因此蒼白的臉上反而平和安寧。她說不出話來,只看著宋若昭,奮力將嘴角抿了一抿。
宋若昭見她這般,登時一股哀痛涌上來,淚水滾滾而下。片刻后,她清醒過來,只怕現(xiàn)時是這一家四口最后的團聚,抹了抹眼淚道“良娣莫多慮,好生歇息,若昭告退。”
不等王良娣表示,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