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李誦道“你下去吧?!?
宋若昭起身,跟著管事宮女又回到正堂。蕭妃仍在,正聽宮女稟報在奉天城尋乳母之事。
“什么頭面齊整,此地不比長安,哪有恁多講究,小兒餓不得,但尋個奶水足的來就成,越快越好。”蕭妃道,見宋若昭回來,便問她“王良娣如何了?”
宋若昭見蕭妃眉色間的關切之意也不像刻意做戲,不禁有些詫異。她只道蕭妃在恩寵之事上比不得王良娣,恐怕見嫉,但自打照面以來,宋若昭倒覺得,這東宮正妻又焦急又無奈的模樣,不過如尋常的一家之主般。心頭籬障既卸,宋若昭直言道“稟蕭妃,王良娣已在彌留間?!?
蕭妃頹然地坐回榻上錦襦,道“你今晚就在館舍,送你阿姊最后一程。王良娣素來于京中并無親眷,她性子和順,也不跟我和太子要個恩賞回鄉省親,我不能讓她走的時候,身邊連個娘家人都沒有。”
她說得懇切,宋若昭不禁又悲從中來,眼淚簌簌而下。
宋若昭來到奉天城的第一個夜晚,在這東宮行館中度過。這固然是目睹生離死別的哀傷一夜,但太子的深情和蕭妃的溫善,以及王良娣死前的平靜,都令她心生敬意。
這番體會,在她內心深處烙下深深痕跡。她此刻并不知曉,后來皇甫珩與自己多次意見相左時,她對唐廷的辯護,或許根源恰來自太子一家帶給她的好印象。
黎明時,王良娣咽下了最后一口氣。宋若昭在外堂候著,聽見太子李誦那豪不避諱的痛哭。蕭妃從打盹中被驚醒,掃視了一圈身邊眾人,獨獨對那官醫道“君請回罷,本宮也知君已盡力。太子素來仁厚,但非常之際,恐怕錯怪,莫教他出來又看到了你。”
官醫如遇大赦,行個大禮,倉皇離去。
館舍此前異樣的寂靜被打破,眾人進進出出好一頓忙碌。又有德宗那邊派來的內侍,面色哀沉地來問情形,又有宮人和奉天司戶佐去尋的奶娘到了,再過得一陣,城內的兇肆也來人張羅王良娣后事。
宋若昭立在角落里,正懵懂間,管事宮女牽著小李淳過來,恭敬道“宋大娘子,太子和蕭妃的示下,煩勞娘子先照看著小殿下。”
李淳已經不哭了,但面色從悲傷轉為呆滯,看著更叫人心酸。宋若昭雖仍在閨閣,但女子天性懂得護幼,她一路看到自己這外甥小小年紀便經歷兇險,好不容易送入奉天城卻驟縫生母故去,心中疼惜得不行。
“姨母,殞是什么意思?母親為何生下弟弟,就殞了?”李淳稚聲問道。
宋若昭凄然,但仍努力平靜而柔聲道“人非鐵石,易遭劫難,小殿下的母親去了天上,小殿下你莫太傷心?!?
“那何時能與母親相見?”
“姨母的母親也很早就去了天上,姨母有時夢中能見到她。小殿下累了一宿,不如睡一覺,夢中也許能見到王良娣,可好?”
李淳點點頭,靠在宋若昭懷中閉上眼睛。一大一小縮在屋角的錦襦之上,或許實在太累,竟然在嗡嗡的人聲中,雙雙昏睡過去。
朦朧中,宋若昭感到有人推自己,陡地睜眼,看到管事宮女的臉。那宮女忙忙退后一步道“宋大娘子,太子殿下和蕭妃在堂上。”
宋若昭一骨碌爬起來,將擁著的李淳交給管事宮女,從陰影中趨步來到堂上,跪在茵席上向李誦和蕭妃請禮。
李誦的臉浮腫灰暗,但目光已經恢復人色。他和蕭妃對視一眼,向宋若昭道“王良娣彌留之際有一句話,讓我問你,你可愿做我的宮人,照顧小殿下。”
宋若昭大驚,以為自己聽錯了,一時怔住。蕭妃緩緩道“你于救護皇孫之事上建有奇功,王侍讀已稟奏陛下知曉,太子與我再去御前稟明王良娣的遺愿,你當可破例,以五品良媛入宮。你意下如何?”
宋若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