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第一次在李唐宗室前聽訓,但她的性子素來是面上安靜、內里倔強,因此緩過神來后,竟是抬起頭來,決絕道“蒙太子與蕭妃看重,又是良娣遺言,若昭誠惶誠恐。若昭一路陪伴小殿下,時刻便是抱著舍了性命也要護得大唐脈嗣和族中血親的決心,本乃子民之責、人倫之常,并無功可居。”
她說到此處,一時噎住,不知如何再斟酌字句,難道要直言自己已有心上人?她又怕為皇甫珩惹來新的隱患,畢竟他是涇師將領,王叔文和韋皋還不知是否為他在圣上面前陳情。
她望著李誦和蕭妃,又急又慌又無奈,長睫一閃,眼中便蓄起了淚水。
蕭妃心細,覺得眼前這女子不是拿情作態,略一沉吟,怫然道“王良娣是太子心愛之人,東宮上下皆知,太子這般問你,不過是因為這乃良娣最后心愿,不如實轉告,未免心中過不去那道檻。你若不愿,堂堂東宮怎會強人所難,你哭個甚么。”
蕭妃佯作不悅,也是知道太子何等身份,這紅臉只有自己來唱。
但宋若昭見蕭妃面色有虞,倒是把心一橫,直言道“稟太子和蕭妃,若昭已有心許之人。”
她此言一出,太子倒似松了一口氣,面色和緩了些,向蕭妃道“我對王良娣可以交待了。”
蕭妃輕喟一聲“你正是大好的年華,良人之約本是常事,有何不能坦言。淳兒是我東宮嫡長子,你此番對他舍命維護,我東宮欠你一份大人情。我看你是心思沉重之人,日后若有困難,但說無妨,不必如此瞻前顧后。”
宋若昭伏低稱是,惶恐漸漸淡去。太子平靜道“今日之事,我但求對良娣無憾,你既袒露心思,想來你阿姊不會再怪我未令你入宮。此事就當出我和蕭妃的口、入你的耳而已,不逾此屋,即已平息,再無人提。你下去歇著吧。”
宮女領走宋若昭后,李誦站起來,向蕭妃道“待陛下宣我時,我便啟奏陛下,將淳兒和我與良娣的次子,都入你膝下撫養。”
蕭妃不語,心內卻翻騰如海。方才宋若昭神色間從驚慌失措到心意決絕,令蕭妃深受觸動,她不由想起數年前母親告訴她將要被選為太子妃時,她同樣恐懼,但缺了一份執拗相拒的膽色,便再也無法與曾經盟誓之人相伴,而是進入了一段如死灰般的婚姻。
夜深人靜之時,蕭妃也會自問,為何對太子與王良娣的恩愛可以視而不見、毫無妒意。后來她漸漸明了,因為自己對太子實在從未有男女之愛的心動。在她看來,太子李誦,不過是母親延光公主家的一位親眷。既未對他動情,又怎會在乎他對誰動情。
她這渾不在意的模樣,在別人看來不可思議,甚至王良娣大約也一直有所提防,臨死前還是怕兩個孩子落在她這東宮正妻手里。
蕭妃苦笑,覺得世間許多女子心事,本也簡單,但人們總是往刻薄之處去猜。而朝堂間男人們的陰謀權術,卻直到最后才被發現。
這樣一想,她內心深處倒是對李誦和宋若昭惺惺相惜起來。李誦這男子,溫厚磊落,對自己的正妻雖無繾卷,但始終信任;而宋若昭,看似柔弱,對自己的心意卻大膽堅持。
蕭妃盯著李誦踟躕踱到院中的背影,不由微微心疼。她嘗過情路迢迢終難相逢的滋味,便更能理解此刻李誦的心如刀絞。她希望這個深情的男子能快些走出來。世間不如意事十之,能否寬解,還是得靠自己。
王良娣殞歿的消息,未到午時已傳遍小小的奉天城。韋皋初聞此信,很有些吃驚。他昨日在德宗御前,已知宋若昭被召去王良娣處,只是未料到事情原來如此嚴重。這樣說來,他便是求娶到宋若昭,也算不上和太子攀上多近的關系。
“韋將軍,你看內外城之間如何布防?韋將軍,你怎么了?”右龍武軍使令狐建正與韋皋在內城上巡防,見韋皋面色奇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