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到城門邊上,看到晌午之后,又有些物資陸續進得城來,包括退守邠州后的韓游環,又是遣使又是運糧,大約巴巴地盼著德宗寬宥他丟了梁山之過。
韋平道“這朔方軍淵源的藩鎮,或者將帥,不論姓李姓韓還是姓杜,如今看來倒真是天家最能倚仗的親藩了。”
韋皋靜默不語。
韋平忽然意識到說錯了話,忙道“當然,咱們隴州奉義軍,和韋節度泰山大人的西川軍,更是,更是……”
韋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淡淡道“阿兄,你第一句話已然錯得離譜,這第二句,更是要置咱們于險境哪。事關前程,還是少開口得好,這可不比哄那小女子,若哄錯了,買些胭脂釵環接著哄便是。天家跟前若是說錯話,你看看崔寧。”
他二人正言語間,忽見一支車馬往城門而來。
到了近處,韋皋看清是翰林學士陸贄和唐安公主駙馬韋宥。
陸學士青衫飄逸,韋駙馬朱袍齊整。這一紅一綠兩位,都是相貌堂堂、儀容儒雅之人,又因常伴貴駕而自然有種廟堂氣派,在兵戈林立、非土即鐵的奉天行營中,好歹讓人又看到了些京城官宦的儀仗之威。
“韋將軍,圣主遣韋少監與下官,前往禮泉犒賞朔方軍。”
陸贄對韋皋,既無慍色,也不躲閃,簡練地通報出城的目的。
韋皋微微吃驚的,倒不是陸贄臉上那仿佛什么也未發生過的彬彬有禮,而是圣上前日剛殺了崔寧,今晨便派了內相和駙馬去李懷光處勞軍。
或許天子恰恰就選擇火上澆油的方式,來看李懷光的態度。
即便如韋皋這樣并不從內心反對德宗殺崔寧的人,也感到,時局未穩的前提下,天子此舉,過于冒險。若真是又打又揉,那便應揉得有誠意些,將李懷光宣入奉天城來奏對,再封個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陸贄猜到了韋皋那難以掩飾的訝異表情的緣由。
昨日韋皋的舉動,令陸贄對此君深深失望,但他仍平靜地承認,韋皋是個聰明人,起碼比盧杞之流要明白大局利害一些。陸贄何嘗不想勸德宗,既然崔寧都殺了,這假想中李懷光的伙伴已除,便好好與李懷光君臣長談一次,莫再激化他與朝廷的對立。畢竟,神策軍李晟和尚可孤手中的隊伍,加起來也不過萬余人,若不繼續依靠朔方軍,長安怎么能奪得回來。
結果呢,德宗倒好,不但繼續拒絕李懷光入奉天面圣,還讓陸贄和韋宥去送丹書鐵券,并傳達圣意崔寧該死,但李節度莫想多了,這丹書鐵券便是我李唐對你的嘉許,和保證。
陸贄當時很想直言相問,此等餿主意是誰出給陛下您的。不過經歷了崔寧之事,陸贄決定逐漸放棄自己素來的清高自重。既然陛下讓他和駙馬去送丹書鐵券,他便去,若李懷光聽了崔寧受戮的消息而有所驚怒,那他陸贄也已想好,如何回稟圣上,借機嘗試除掉朝中那個禍害。
韋皋將陸贄與駙馬,恭恭敬敬地送出城門。晴天白日下,他自奉天城中軸線的黃土大道往行宮方向望了一會兒。朔風自西北來,卷起陣陣塵埃。
但風沙再酷烈,也是一目了然。豈如這人心,能藏下多少暗流涌動呵。
正沉吟間,隴州軍中的醫官,挎著醫箱小跑而來,在韋皋馬頭前恭敬道“節下,昨日您吩咐之物,仆已準備停當,刻下是否送去?”
“交予我便是。”韋皋道。
……
正是朝食已畢,若昭一面灑掃院落,一面在回憶方才那無法讓她即刻釋懷的場景。
晨間,阿眉來了。
她又送了兩個小陶罐,說是奉天既已能交通物資,她陪伴蕭妃左右,得些止血收傷的藥膏,并非難事。
宋若昭接下,如常道謝,問起阿眉尚未用早膳,便去給她端蒸餅。回來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