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半妖, 都會在每個月的某一天褪盡妖血,變成純正的人類。
在這天,失去妖力的他們會跟人類一樣脆弱。受了傷無法很快痊愈, 遭了災不能飛速逃離, 甚至連平日不起眼的樹桿高度, 縱身躍下后也會摔個半死不活。
如果不幸遭到強敵追殺或人類圍捕,那么半妖會有極大的概率夭折。
因此, 對于所有半妖而言, 變回人類是虛弱期也是災難日。這特殊的一天必須藏著掖著, 除非萬不得已,否則不會讓任何人知曉。
但, 這“所有半妖”之中不包括緣一。
殺生丸問了, 緣一如實回答。哪怕問題詳細到“什么時候變回人”,緣一也沒有絲毫隱瞞。
實誠孩子的實誠做法, 讓殺生丸在受用的同時又覺得半妖太蠢。
他不過是帶了他幾天而已,半妖就交付了信任。要是換了另一個居心叵測的人, 朔月便是半妖的死期。
即使他從未拿半妖當弟弟看待,但半妖一直把他當哥哥敬重。看在半妖識相的份上, 他殺生丸不介意施舍一點微末的憐憫, 以庇護這只蠢半妖度過最易夭折的一天。
故而,在嗅到惡鬼的氣味時,殺生丸還是起了身。
他篤定半妖會遇到麻煩,殊不知——
“朔月變人”這件事在緣一眼里, 根本談不上是性命攸關的大事。恰恰相反,緣一很享受變成人類的短暫時光。
是夜溪邊,妖珠微亮。
緣一用草葉刷去油污,看魚群圍攏爭食殘渣。在飛濺的水汽中, 他仰頭深呼吸,感受著夜風的清涼。
真好啊,變成人的感覺……
自從嗅覺被削弱數百倍后,聞什么都是甘甜清冽的氣味。不像半妖,深呼吸前還得考慮身邊有沒有動物的尸體、沼澤的瘴氣、臭鼬的足跡,以免不小心吸入了什么怪味,惡心自己一整天。
他如此,兄長更甚。
緣一很理解殺生丸的挑剔,無論是不遠萬里找一個干燥的落腳點,還是非得選擇河流上游歇息,亦或是喜歡站在山崖、樹頂、林深處吹風,其實都是為了保護鼻子。
白犬的嗅覺太敏銳也太傷了。
偶爾他們兄弟行走林間,一旦靠近人類居住的村莊時,也會被怪味熏走。大城倒還好些,他尚能忍受,但兄長萬萬不能。
在兄長的嗅覺世界中,就連稍重一點的脂粉味都是“臭”。
緣一把碗刷了三遍,確定碗里只剩青草味后才將之堆起。他正準備起身,卻發現夜風送來一陣血腥味。
人血的味道,即使是人類的鼻子也能聞到。再加上一股獨有的尸骨腐臭,構成了他前世最熟悉的主旋律——惡鬼將至。
很近了,就在他身后不遠處。
緣一平靜轉頭,便見一頭生兩角的男性惡鬼站在不遠處,正盯著他垂涎三尺。
它很高大,渾身肌肉虬結。上身光膀,下著麻布,腰間掛滿了叮當脆響的人骨。它的手中提著兩根被磨到鋒利的椎骨,眼瞳全黑無光,只剩霜白的字符刻在里頭。
左眼是“上弦”,右眼是“六”。
鬼分上弦和下弦,上弦鬼的實力往往是下弦鬼的數倍。
比如他前世的兄長巖勝,在化鬼之后是“上弦一·黑死牟”。他的實力之強足以站在與鬼王同階的位置,跟無慘算是互利互惠的關系。
只是,強如惡鬼巖勝也沒有在緣一手下走過一刀,更遑論鐮倉時期的區區上弦。
緣一握住了刀。
林葉沙沙,殺生丸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密林內,隱沒于黑暗中。
他一只手搭在絨尾上,安靜地觀察著溪邊的動向。眼見半妖遇到惡鬼沒有驚慌,反而是握刀相向,他無疑是滿意的。
這只半妖還算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