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星期六晚上8點多鐘,卓爾剛剛爬山回到家,接到陶桃的電話。
陶桃問明天你打算干嗎?
卓爾說不干嗎。
陶桃又問盧薈呢?你們沒有約會吧。
卓爾回答說盧薈同志目前正在醫院里護理他媽呢,他媽媽還沒脫離危險期,最近這幾個雙休日,他都在醫院值班陪床,哪有心思跟我約會呢?
陶桃說那你就不能跟他一塊兒上醫院呆著去呀?
卓爾說,他一邊兒看著點滴一邊兒抱著本書看,我多礙事呀。算了吧。
卓爾不想告訴陶桃,其實昨天晚上盧薈從醫院偷偷溜出來,和她在一家叫做“流浪者”的酒吧坐了一會兒,盧薈看上去疲倦不堪就像一片卷攏的枯葉,一捏就會碎掉。他要了一杯朱古力熱奶,一只手撐著下頜,始終一動不動地看著卓爾,溫和的眼神就像一只正在哺乳的母羊。卓爾給他帶了一本納塔莉,安吉爾著的《野獸之美》,說在醫院里看最好,能夠減輕對于人類痛苦的憐憫。盧薈用纖長的手指一遍遍撫摸著書的封面,慢聲細語地告訴卓爾,他之所以能讀很多很多的書,就因為他善于把一本書讀薄,而不是越讀越厚。
卓爾必須對陶桃淡化盧薈,是因為陶桃恨不能讓卓爾明天就嫁給盧薈。
卓爾對陶桃說我正閑得難受呢,你就說你想干嗎吧!
陶桃說她想約卓爾明天一起過星期天,她們已經很久沒有在一起過星期天啦。在陶桃的計劃里,她們要先去美容院做皮膚護理,然后去一家新開的法式西餐館吃那種帶血絲的牛排,下午逛商店,去國貿看服裝,去“宜家”看看燈具和廚具,晚上去看電影最后去桑拿……
卓爾對著電話大叫說,你把日程排得跟總統訪問似的,累不累呀。看什么燈具廚具,早著呢等你結婚時再說吧。還有,我在加拿大的時候都不吃西餐在北京吃什么西餐呀,饒了我吧。
陶桃說隨你吧,不過,你可不許睡懶覺,早點兒起來接我。
卓爾本想說昨天剛去云蒙山爬過山,兩條腿都不是自己的了,明天早上無論如何也得過了九點才能起床。又一想,這么豐富多彩的活動日程,一天都怕是不夠用呢,就把話咽了回去。放下電話后,再一想,覺得哪兒有點兒不對勁,究竟是哪兒不對勁呢,一時也不大明白。洗了澡躺在床上聽了一會兒惠特尼·休斯敦演唱的cd盤,腦子沒睡著身子已經睡著了。
卓爾醒來的時候,覺得自己飄在一團紫粉色的霧里。一睜眼,陽光亮晃晃的,正在她的鼻尖上跳躍。原來是窗簾沒拉嚴實,倒是陽光把她叫醒了。卓爾跳下床去洗臉,冷水一激,昨晚上那不對勁的感覺,一下子就豁然了。她想起了陶桃的男朋友,那個叫鄭達磊的人,他最近不是每個雙休日都和陶桃在一起的嗎,他肯定是出差了,陶桃才會把卓爾給想起來。
二
陶桃望見街邊綠化帶上,一叢叢粉艷的榆葉梅開了,像是被無數花朵捆綁的胳膊,一雙雙舉手投降。洋槐一點動靜都沒有,黑褐色的禿枝只給嫩綠的柳樹作了陪襯。一陣泡桐花甜膩的香味飄過,捎來幾分鄉村的感覺,卻是吝嗇而短暫。空氣中殘留著沙塵的氣息,隨著飛舞的柳絮貼在生銹的紗窗上。前些天那場浩大的沙塵暴襲擊了這個城市之后,那些飄浮的塵土隨狂風一路南下,鄭達磊告訴她說,其中那些最輕最細的顆粒,已經遠渡重洋,抵達了太平洋東岸的北美洲。
鄭達磊一大早就從上海給她來了電話,倆人東拉西扯地說了半個多鐘頭。放下電話,陶桃的心情有如粉艷的榆葉梅,樹枝上一長串的花苞,剎那間一朵接一朵地開了,開得喜氣洋洋。
車子上了三環,往正西方向走,金紅色的陽光迎面撲來,晃得陶桃睜不開眼。她側過身打量卓爾,見她今天穿一件乳白色棉布襯衣、一條米白色寬松休閑褲、月白色細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