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磊所期待的那個不同凡俗的創意,不是躲藏在京城幾十層高的寫字樓和深如迷宮的大廈,而是在原野與河谷的陽光下,就那么毫無秘密地裸露著敞亮著,只是等待著一雙善于發現的眼睛。
那天她在山坡上一棵核桃樹下坐了整整一上午,不斷冒出來的想法像一粒粒青澀的小核桃果,從米黃色的核桃花蕊中垂下來,一個一個閃念,如同電光火石從她腦中掠過,但她卻無法把它們變成一棵完整的、碩果累累的核桃樹。
卓爾真的好辛苦啊,她把在電腦上做出的企劃一次又一次刪除,一次又一次重新輸入。如果說她曾經產生過十個設想十種可能10個方案,那么,她已經否定了自己一百次,到今天為止,一個滿意的都沒剩下。
但是卓爾卻真的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樂。這樣一百次的設想一百次的否定,似乎正合卓爾的口味。她可以肆無忌憚不著邊際地狂想,可以任意隨性地為自己制造光怪陸離的幻覺,她像一只歡樂自由的小鳥,從這根樹枝跳到另一根樹枝,從這片樹林飛往那片樹林。有人給她準備好了蟲子和果子,她吃飽了睡足了,她的任務就是跳躍和飛翔。上哪兒去找這樣的美差呢?那根地平線上的桅桿遲早是要露頭的,她只要朝著天邊飛去就是了。如果她不想欺騙自己,她得承認其實對于鄭達磊那個活動,她至今仍然沒有產生多大熱情,真正使她發生興趣的,恰恰是想象——否定——再想象——再否定,這個令人著迷、顛三倒四的構思過程。
就這點來說,她倒是從心眼里感謝陶桃和鄭達磊。
怎么告訴你呢?卓爾輕輕咬住了嘴唇。她需要把那些不是理由的理由變成一個最有說服力的理由。這點小小的狡猾她總該有吧。
卓爾的運氣不錯,她聽見鄭達磊的手機響了,他說好的你馬上來我這里。然后是敲門聲,有人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直奔鄭達磊的桌子那兒去了。那人回頭看了卓爾一眼,鄭達磊說她是本公司的人無妨,你說你的。
卓爾又開始翻報紙,她聽見他們低低的談話聲,似乎在說著一件什么緊急的事情。鄭達磊的呼吸急促,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后來她慢慢地聽懂了,有一家菲律賓公司的客戶,要和“天琛”簽一大宗訂單,如果成交,公司將會有二十萬美元的利潤。那個客戶催得很急,交了兩萬美元的定金,要求立即發貨。銷售部查了那家公司的資信,發現有些疑問,要請鄭總斟酌之后再拍板。
鄭達磊用手指關節輕輕敲著桌面,沉吟片刻,說:繼續再查,如果沒有新的疑點,我看不必過于謹慎,這就像一個獵人,總不能等老鷹飛起來了再開槍,我說過多少次了,機遇不等人啊。
那人連連點著頭,像來時一樣,輕得像一陣風似的出去了。
鄭達磊低頭看了看表,又看了看卓爾。
卓爾站了起來,卓爾笑嘻嘻地看著鄭達磊,說:再給我兩個星期,我會把一個成熟的方案告訴你。因為,這個創作過程嘛,其實是我的事情。作為老板,你需要的是結果,我給你結果就行了,對吧?
鄭達磊有些驚愕地看了她一眼。他也站了起來,似乎還想說什么,但他卻沒有時間說了。
他把卓爾送到辦公室門口,目光停留在卓爾腳上的運動鞋上,忽然問了一句:
你喜歡打網球嗎?哪天我請你怎么樣?
三
第二天晚上11點半的時候,卓爾正躺在床上一邊聽音樂一邊看書,電話鈴突然響起來。
陶桃的聲音顯得十分焦急。她說卓爾卓爾你在家嗎,我得馬上去你那兒一趟,你哪也別去啊,等著我。
二十分鐘之后,陶桃像一團白色的霧,飄進了卓爾的住處。她脫下米白色的風衣,穿著一身白色的短裙套裝,一雙白色的高跟鞋,臉色蒼白,看上去像一朵被太陽曬蔫了的白色玉簪花。
陶桃深夜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