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和其他雜物,有文具袋也有卡通貼紙,還有一些別的東西,但看起來都不太像是他這個年紀的男人會用到的。
他從公文包里取出那本全球通史,小心翼翼地把它放了進去,并沒有急著蓋上蓋子,而是坐在地上對著那箱東西嘆了一口氣。
他回憶起很久之前的那天,他坐在辦公室里整理教案,一個穿著新生校服的女生就這么直愣愣地沖進來,氣勢洶洶地走到隔壁桌那新來的女老師面前,那老師是個剛畢業不久的大學生,愛美,現在正是午間休息的時間,她正在涂指甲油,看到有學生進來頭也沒抬,仍舊在那專心致志地涂她的指甲。
“老師,你憑什么那樣罰她?她身體不舒服,就算沒有假條,也不能讓她在走廊上站一個早上吧?”
“她遲到了,你說該怎么辦?進門連聲報告都不喊,也不跟老師打聲招呼,就那么直愣愣地闖進來,一進來還直接趴在桌上睡覺,該怎么處理校規上可是都寫著呢。我沒有處分她,只是讓他站在外面清醒清醒而已,一沒打她二沒說她,你急什么?”
“這么說,老師您還覺得自己很大度嗎?規定是死的,人也是死的嗎?”
“現在的天氣又不是很涼,在走廊上站一會兒影響不了什么的,后來不是讓你陪她去校醫院了嗎?校醫也給開了藥,普通感冒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有什么大不了的?原本她的感冒已經快要好了,只是還有點乏力疲憊而已,在秋風里站了那么久,現在又發燒到了三十八度五,至少還要一個星期才能好,這一個星期的苦,就是老師你口中說的,沒什么大不了嗎?”
“你這是什么態度!有你這樣跟老師說話的嗎?回去上課!”
然后那個學生就憤然拂袖而去,按理說別班的事他也管不著,但管仲廷還是不禁問了一句:“這是怎么回事?罰了生病的學生?這不太好吧。”
“反正我上學那會兒老師就是這么管教我的,有錯就得罰,罰得越重記得越清楚,而且像我們這樣的新老師,年輕沒資歷,不樹立威信,那些學生哪個會聽我們的。這個李詩雨也真是的……讓她當班長,她竟然表現成這樣,看來得把她換掉才行。”
管仲廷沒有再多說什么,但卻記住了那個氣質別樣的新生的名字:李詩雨。
眼前的這箱東西里,就有一部分是屬于她的。
管仲廷伸手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鏡,摸了兩下想了想還是摘了下來,折疊好鏡架放回到床頭柜上,把木箱的蓋子蓋好重新推回了床底,一晃眼過去這么多年了,當年的那幾個孩子都長大了,有兩個還回到了這里擔任教師。
自己也老了,看書什么的不帶老花鏡根本看不清,前幾年還經常能在操場上跑個十圈八圈的,現在上個五樓都費勁,中間還得停下來喘兩口。慢慢地也開始習慣性忘記一些事,越是最近的反而越是容易忘記,而那些以前的事,日子久了舊了。反倒記得新鮮。
前段時間,看到陳歌的學生,那個叫做齊羽的孩子,真是讓他有一種看到了當年的詩雨的感覺,明明是非常好的文學苗子,但身上卻有一種音樂家的氣質,簡直是一模一樣,不知道她最終會選擇一條什么樣的道路,說起來當時自己也從來沒有想過詩雨竟然會去讀師范吧,唉,不管怎么樣,這些都不是自己要考慮的問題了。
也許校長說的有道理,自己也到了該考慮退休的年紀了,過了今年,就準備準備去辦手續吧。
收拾好東西,管仲廷忽然覺得有些悶熱,他站起身,走了兩步把窗戶推開,熱鬧的蟬鳴一下子和清涼的晚風涌了進來,他一下子就精神了許多,這位上了年紀的、有些禿頂、臉上泛著油光的男人,嘴角不由地勾起一抹淺笑,隨后那笑慢慢擴大,臉上的皺紋也慢慢卷了起來,像是一朵盛開的花。
夏天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