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已經嫁做人婦,在娘家是不能久留的。
裴道珠跟阿娘一起吃過冬至的餃子,又陪雙胞妹妹玩了片刻,就坐上了回蕭府的馬車。
已近年底,街上十分熱鬧。
馬車穿過街頭時,突然停住。
裴道珠捧著小手爐,隔著車簾問道:“怎么了?”
駕車的是蕭衡的親信。
蕭衡把她看得很緊,不僅在金梁園安排了一支護衛隊,裴道珠出行時也會有功夫高深的侍衛跟隨左右。
裴道珠每每想起都覺可笑。
明明只是把她當做收藏的花瓶,出于一腔偏執的占有欲,才不許旁人窺伺她的容貌,卻弄得好像他有多么在意她,就連出行都得小心翼翼,不能輕易拋頭露面。
車夫道:“回稟姑娘,前面有幾輛馬車撞在了一起,堵住了去路,怕是要稍等片刻。”
枕星點點頭:“冬天路面結冰,確實很容易出事。”
她掀開窗簾一角,探頭張望。
她吃驚:“女郎,五輛馬車撞在了一起,車轱轆都撞散架了!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受傷,瞧著怪嚇人的!街邊的攤子也撞散了,滿地都是亂七八糟的貨物,不知道幾時才能收拾好……”
因為裴道珠不喜歡被稱作“姨娘”,所以枕星還是叫她從前的稱呼。
裴道珠不趕時間,于是取出一本書翻看起來。
看了幾頁,外面突然傳來溫和的聲音:
“我家主子的馬車走得太快,不小心撞車,耽擱了大家的行程。主子為表歉意,特意上金翠樓訂了冬至餃子請大家吃!”
金翠樓是建康城最貴的酒樓。
一碗餃子,抵得上尋常人家半個月的飯錢。
請所有人吃餃子,可真是很大方了。
然而裴道珠也不是普通身份。
車夫小心翼翼地拿銀針試了毒,確認安全后才送進馬車。
枕星驚喜地打開食盒,里面果然擺著兩碗精致的水餃。
她笑瞇瞇的:“奴婢真有福氣,還能嘗到金翠樓的餃子,奴婢是沾了女郎的光呢!”
裴道珠盯著其中一碗水餃。
餃子形狀如花,湯面并沒有放她討厭的蔥花,旁邊的兩碟醬料也是她最喜歡的。
她淺淺嘗了一個。
是她最喜歡的菌菇口味。
就像是有人,特意迎合她的口味做的。
刺骨的冬風吹開了繡花窗簾。
裴道珠下意識望向窗外。
有紅衣少年打馬而過。
他束著高高的馬尾,背負紅纓長槍,側臉線條桀驁英俊。
像是察覺到她的視線,他揚著劍眉望過來。
四目相對。
少年滿身的桀驁瞬間化作溫柔,似是冬日里最輕盈的雪花。
他用紅纓槍挽了個漂亮的槍花,故作瀟灑地朝裴道珠眨了下眼。
是謝麟。
那陣風過了。
窗簾悄然垂落,隔絕了兩人的視線。
裴道珠緊緊扣住那碗水餃。
所以……
街上這起事故,是謝麟故意安排的?
目的……
就只是為了請她吃一碗水餃?
裴道珠垂下長睫,低聲呢喃:“幼稚……”
她罵著,心底卻泛起暖意。
這么多年來,她一直在為家族兢兢業業百般籌謀。
從沒有誰,為她做過這么多。
溫暖之余,卻又有些苦惱。
許是缺愛。
哪怕旁人只是給予一點點善意,她就已經慌得不知道該如何報答。
……
日子一天天地過著,轉眼已近除夕。
金梁園草木蕭條,山山水水都覆蓋上了厚厚的白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