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未年、戊辰月、甲寅日。
今日周五,本來沒有費景庭的課程,他不用過來上班。只是昨日柳女士便發話了,說周五全體教師都要來,商議一下中旬春游的事宜。
嚴氏女塾沒有中學部時便有春游的習俗,或踏足野外,或泛舟河上,有時還會組織學生們去碼頭、紡織廠等地參觀。說起來,這也是嚴氏女塾不成文的慣例了。
彭!
費景庭一進門便聽得范學究重重地砸了下桌面,怒道:“無恥至極!簡直無恥至極!”
嚴老師在一旁問道:“范老師,什么事讓您這么生氣?”
范學究道:“還能如何?昨日巴黎和會,英人通知我方,欲將膠澳之權利,轉交日方!真是豈有此理!我國亦是協約國,何以同為戰勝國,卻將我方權利轉交日人?”
嚴老師大驚失色,追問道:“范老師,你從哪里看來的消息?”
范學究將報紙拍在桌面,道:“晚報轉載了京城晨報,且看這里,林宗孟所書《外交警報敬告國人》,字字泣血啊!”
嚴老師慌忙展開報紙觀望,費景庭走向自己的座位,匆匆瞥了一眼,但見那一行字跡分外顯眼:“膠州亡矣!齊魯亡矣!國將不國矣!”
嚴老師還年輕,很是感性,看著看著眼淚便下來啦。痛聲喊道:“列強怎么如此待我國?”
痛苦的發喊聲,在辦公室里回響。占據絕大多數的日籍女教師紛紛沉默以對,她們的身份決定的自身的立場,眼見華夏同事的痛苦,也只能沉默著不言語,便是佐野玲子也垂著頭不說話。
腳步聲漸近,柳女士走了進來,說道:“人齊了,那咱們就商議一下春游的事宜。”
“柳校長,我看春游還是放一放吧。”費景庭出聲道:“事情恐怕有變數。”
“嗯?”
嚴老師紅著眼圈,將報紙遞給柳女士:“嫂子,膠澳沒了!”
柳女士頓時皺起眉頭,接過報紙掃了幾眼。她年紀稍長,還算沉穩,身形略微搖晃,到底還是穩住了,沒有失態。
沉思片刻,她說道:“那春游事宜就延后再說……諸位老師,我怕學生們有些躁動,還請諸位齊心協力,看顧好這群孩子們。”
“放心吧,校長!”
“自當如此!”
………………………………
北洋大學。
錢教授丟下粉筆頭,徑直走下講臺,他停在第三排的過道里,沖著一名男學生伸出手:“拿來!”
“教授?”
“拿來!”錢教授怒其不爭道:“我很早就說過,我的課堂,不許看與課程無關的讀物。我記得你,上次看晚報連載小說的就是你。”
“教授,我……”
“站好,好好反省一下自己!”錢教授捏著報紙走向講臺,邊走邊說道:“我泱泱大國何以任人宰割?無外乎兩個字,工業!西方列強何以為列強?還是兩個字,工業!沒有工業,國便不能強;沒有工業,民便不能富。
諸位學子都是國家未來的希望,怎能將寶貴的時間浪費在打發時間的話本讀物上?”
那男生終于忍不住,喊道:“教授,我沒看小說!請您看一看頭版!”
錢教授有些意外,他是出了名的脾氣倔,別說是學生,便是教育部的頭頭腦腦見了他也退避三舍。一個犯了錯的學生哪來這么大的底氣?
錢教授展開報紙,略略看了一眼,隨即驚愕地抬頭看向男生。
那男生哭聲道:“教授……膠澳……沒啦!”
課堂里頓時嗡嗡聲一片,學生們交頭接耳,討論著那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錢教授也不理會,徑直將頭版細細讀了一番。
讀罷,放下報紙,錢教授摘下眼鏡擦拭了一番。重新戴上,他走上講臺,抄起黑板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