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水壺剛從胡同對面的開水鋪子里走出來,就瞧見大批的租界巡捕將義慶里四十號圍了個嚴嚴實實。
李鳳河略略一怔,丟下水壺就朝著胡同里跑。結果剛跑出去兩步,迎面就撞上了一名巡捕。
“奶奶的,你是不是瞎啊?老子這么大的活人沒瞧見啊?”
李鳳河抬眼,卻見那巡捕是組織秘密培養的后備力量。那巡捕眨眨眼,壓低聲音說道:“出事兒了,工部局直接下的令,出發前我都不知道要來這兒,你趕緊跑。”
清了清嗓子,巡捕撣了撣身上的灰土,罵道:“你還瞧嘛呢?趕緊給爺有多遠滾多遠!”
李鳳河應承兩聲,提著熱水壺不敢回義慶里了,徑直尋到了津門地委。
主持津門事務的季達嚇了一跳,當即派人通知義慶里沒被逮捕的相關人等,立刻轉移。同時安排人手在報紙上發布了一條用暗語寫的廣告,叫沒收到消息的相關人等立刻跑路。
這會兒的地下工作可不比抗戰乃至內戰時期,極其的稚嫩。是以這廣告雖然在冀北晚報發了,可竟然還有半數人沒看到。結果沒幾天,又被抓了十一人。這其中組織成員八人,民黨左翼六人……沒錯,就這個數,八加六一共是十一,其中三人既是組織成員,又是民黨左翼。
正趕上第一次民工合作,二者處于蜜月期。民黨加入組織,組織加入民黨,都是家常便飯。就連黃埔的楊羽都加入了民黨。
動手的是工部局巡捕房,按說營救起來雖然麻煩,也不是沒有希望。奈何這回工部局不按套路出牌,當晚嚴刑拷打不說,現場還查抄了大量文獻,確認了這些人的身份,而后半夜就用車引渡給了津門警局。
不論是民黨還是組織,在軍閥眼里自然是恨之入骨。尤其奉系背后的是日本人,日本人因著在蘇俄海參崴吃了苦頭,肯定極其痛恨組織。
所以到了津門警局手里,反倒是不好營救了。任憑誰出面,奉系都不放人。
季達一籌莫展!
又過了兩天,義慶里四十號的負責人在獄中給妻子趙達寫了一封信,信中字字泣血:敵人雖然打得我皮開肉綻,但是它們得不到任何東西。我們把坐牢看做是休息,犧牲就是個人革命的成功。‘大好頭顱待價沽……愿卿莫做無謂哭’。
接到信箋,趙達頓時哭得泣不成聲。
季達能找的人都找過了,可誰出面都沒用。正尋思著要不要發動人手劫獄,趙達突然說道:“楊羽先前不是留了一封信嗎?說是倘若在津門出了事,可以找那位費先生幫忙。”
季達一拍大腿:“對,我怎么把這事兒給忘了。”
事不宜遲,季達當天夜里就拿著信箋,坐著黃包車去了公共租界。找到費景庭的洋房前,四下觀望一陣,確定無人跟蹤,這才上前按動了門鈴。
響鈴一陣,一女子開了鐵門上的角門,一雙勾魂奪魄的眸子看向季達:“你找誰?”
暗自贊嘆眼前的女子紅顏禍水,擔憂同仁的安全,季達趕忙說道:“我來找費景庭先生,替故人送一封信。”
“哦,那進來吧。”
季達進了鐵門,這庭院里居然安置了路燈,看著廣闊而典雅。三層大洋房便坐落在樹蔭之后,跟著那女子進到洋房里,季達頓時暗罵一聲狗大戶,這家也太有錢了。
被引到沙發上落座,女子為其斟了茶水,便讓其等候。季達四下看了眼,天棚上吊著水晶燈,地板上鋪著波斯地毯,那茶一聞就是上好的碧螺春,再看陳列,收音機、留聲機應有盡有,角落里還擺了一架洋牌子鋼琴。
季達心中納悶,鬧不清楚楊羽是怎么跟這狗大戶認識的。
此時就聽腳步聲輕響,樓梯上下來一穿著長衫的男子。看面目不過二十出頭,可看氣勢又像是三十外開,一雙眼睛極為有神,舉手投足自有氣度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