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的會仙觀秋草依依,蟲鳴陣陣。
這座看似宏偉的觀宇只有一老一小兩名道士駐守,故而總有些疏于打理的地方,樓影側照在秋夜中顯得更加的凄冷。
比如會仙觀的客舍就常年殘破不堪,還是常有虱子出沒,遠不如三清殿整潔清爽。江聞將兩眼沉沉的凝蝶安排在大殿中打地鋪,隨后自己就走到了觀前的空地上,略有心事地沉默繞著圈,時不時看著月亮出神。
當他繞殿一圈來到后院時,卻發現說要打水洗漱的洪文定,此時正腳踩在水井邊沿,借著月色下演練著一套拳法,出拳踢腳勁捷有力完全不似孩童。
“文定,你有心事?”
江聞駐足觀看了一會兒,發出了問候。
洪文定的這套拳法雖然演繹不離規矩,演招間卻頗為猶豫,完全沒有搏殺中當斷則斷的狠勁。
只見洪文定對著井轱轆伏掌、沖拳、軋腳同時進行,練習完一招剛猛有力的“龍虎同現”。
洪文定凝神打量著井轱轆,將它幻想成為拳勢迅捷的嚴詠春,眼前猛然察覺到用出“雙枝昭陽”的兩手立為鶴翅掌,化為勁風呼嘯而來,仿佛挾翅橫空的白鶴撲擊往前。
洪文定苦練的“龍虎出現”本已經蓄勢待發,可面對幻想中的攻擊,早就流暢自然的馬步沖拳卻再次出現片刻猶豫,被那雙翅幻象擦身而去,散入了薄霧之中。
“師父,今天我本應該能夠克制那一招的……”
江聞看見了洪文定臉上的困惑和彷徨,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徒弟,你是不是感覺招式生澀阻滯?”
洪文定點了點頭。
“是我的招式用的不對。”
江聞卻搖頭說道:“你的拆招沒有錯,錯在于你面對的是嚴姑娘。”
為了證明自己說的話,江聞也站在了水井邊上,以天山折梅手的架勢復原著白天的對決。
天底下任何的拳掌擒拿武功,都能自行化在這六路折梅手中,因此一經施展,江聞的雙手就如同寒梅經風,驟然舞動了起來,往后推演出一層層的變化,讓洪文定目不暇接。
可越看下去,洪文定的臉色就越發黯然。
江聞推演了三遍,最多只到十五招,洪文定一方就被徹底逼入絕境。
模仿固然只是代表一種可能,但同一個人的雙手互斗,已經跟成年人與小孩的決斗勢均力敵多了,洪文定知道自己真的打起來,形勢只會比演示更差。
“知道了師父,這場是我輸了。”
洪文定落寞說道。他不是好勝爭強的人,卻接受不了因自身原因莫名落敗。
江聞停下推演也坐在井沿上,拍了拍他的腦袋。
“我只是說你輸了拳法,但你贏了一招無影腳呀。”
洪文定有些遺憾地說道:“那是我在心急之下,想起爹教我的連環腿法,其實那招已經是方寸大亂了,做不得數。”
“好徒弟,你以為嚴姑娘就沒亂方寸嗎?”
聽到這話,江聞卻突然笑了起來,“她急取不下你,也才使出了尚未成型的拳法,被我認出根腳。說到底你們不過是互有勝負罷了。”
洪文定將信將疑地看著師父,似乎在思考這是不是安慰自己,但江聞不給他懷疑的機會,趁熱打鐵道。
“那你再回憶一下,面對嚴姑娘的時候,是不是覺得以前信手拈來的招式都不靈光,故而被抓帶著劍走偏鋒?”
聽到這話,洪文定的眼睛終于亮了起來。
“是這樣的沒錯!師父是怎么知道的!”
江聞緩緩說道:“腐骨毒傷到了你的根基,使身體行動反應皆有下降。平時練武因爛熟于心,暫時感覺不出來,直到你和高手對決的電光火石之間,腦海的意念遠遠快過身體,自然會感覺動作不自然連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