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深夜的法石港人煙靜寂、諸帆皆落,船家漁人全都入睡的時分,有人聽見鐃鼓之聲從洋面深處傳來,由遠及近清晰可聞。
睡夢被敲醒,漁人慢慢地終于見到一艘長舟渡波而來,船頭旌旗閃爍卻不曾點燈,兩邊的船舷各坐了近百人,各自都奮力搖動著船槳靠近。
此時的法石港中早就擠滿,相互之間還用鐵索連結鎖定,防止小船在明天潮汐來臨之際飄入海中,故而已經是一艘也無法擠進去了,便有人好心劃著小船前去提醒,讓他們換個港口過夜。
可當小船靠近時,這艘長舟卻毫無征兆到忽然上下倒轉,頭重腳輕地瞬間覆入水中消失不見,仿佛被靠近的小船所驚擾,躲藏進了水里。
幾名船家面如土色,察覺不對立馬掉頭離開,可就在他們駛離一定范圍的時候,這艘長舟又一次顯出水面。
這一次幾名船家看清楚了,船上數百人竟然全是皮色鐵青、泱瀼衰敗的死尸!它們坐在一起,伴隨著旌旗招展而奮力鼓棹,就如同生前所做之事,正在他們身后直追不舍!
鬼劃舡在法石港外游蕩了一夜,卻再也沒有人敢駕船靠近,直到白天清點人數,才發現法石港中有十幾名深夜博戲的賭徒自此夜消失不見。
有人說他們見鬼被嚇得連夜跑了,也有人說他們欠下賭債逃離。
但還有人信誓旦旦地表示,燒水做飯的他親眼見到這些輸紅了眼的賭徒們,不知為何排成長隊,陸續走入沒頂的海水之中,化為一具具后背朝天的浮尸,悄無聲息地向鬼劃舡漂去……
“圣母菩薩,這些事情官府已經下令封口,恐怕是擔心影響水師伐鄭成功的緣故。”
一名胡商恭恭敬敬地稟告道,隨后從懷里拿出一本簡陋的書稿,“近來泛海貿遷往來高麗、日本,對此事也多有見聞,海上流傳著這部來歷不明的《睽孤風土記》,請圣母菩薩過目。”
紅蓮圣母坐在蓮臺寶座之上,細細翻看了這本手抄臨描的書稿,良久之后才喟嘆了一聲。
“將這本書抄寫一份,以快馬送往廣州分舵轉交到江道長手里。此外,立即加派石工匠師前往崇安縣,武夷分舵必須加快速度籌建了!”
江聞帶著徒弟順著官道一路南行,靠著明尊教的消息繞過清廷屯兵的諸多要地,順利通過了漳州府,五六日里都平平安安、順風順水。
久違的太平日子讓江聞逐漸確信,自己之前遭遇的種種異常事件不過是偶然,像這樣歲月靜好的時間才應該是常態。
所以說世界上怎么可能會有那種,走到哪就亂到哪、怪事跟著屁股后面跑的倒霉蛋嘛!
然而世事往往于毫忽之間,就有出人意表之變,在江聞發出感嘆不久,他們就在閩粵交界的汾水關遇見了新的倒霉事。
汾水關兩側山嶺連綿,峰巒疊嶂,叢林莽莽,地勢險要,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往前咫尺之隔就是潮汕之地,偏偏只有這夾道一線能通行車馬,故而關上雄關高踞,緊扼住了閩粵兩省咽喉。
距汾水關前很遠,商旅車馬此時就已經排起了長隊,眾人沿著窄小的官道擠成一團,向前看去是寸步都不得前進,而等到往后看時,又被后來的隊伍堵在中間進退兩難。
遠眺而去,汾水關前守關的官兵也不耐煩地四處踱步,有時也在哨樓上呼喝催促幾句,卻沒有一點實質幫助的舉動。
脊嶺上烈風陣陣吹過龍潭山崗,貓毛草也被吹得東倒西歪,隱約沿著山上的界碑分隔各倒向一邊,溫吞的夕陽已經徘徊在遠方的山巔,依依將要落到視線之外,白日喧騰的熱氣也似要緩緩消散了。
江聞目瞪口呆了,想不到自己來到了百年前,都能體驗一回高速公路堵車的感覺,他還發現前面經驗豐富的商隊派人打探消息已經去而復返,當即支起土灶、擺好鍋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