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場上的形式已然呈三足鼎立之態勢,平西王府、悉檀禪寺、噶舉僧派各占一足。
其中平西王府視悉檀禪寺為大理木家安插在雞足山上的釘子,噶舉僧派也向來想拔除漢地佛門的這枚暗樁,故而悉檀寺一方天然就處于不利處境。
幸而鼎足之勢也有其好處,例如眾寡之別一旦稍有差池,往往足以左右局勢,悉檀寺如若想要贏下死局、撐到最后,就須要費盡心計地改變眼下劣勢。
只見弘辯方丈不顧旁人詫異,怡然自若地立在當中,神情語態既像是游說請旨,又像是在鳴鼓陳狀,眼下竟是把姿態放得很低很低,似乎只求平西王府還他個公道?
這就不禁讓眾人起疑,這樣的態度在平日里自無不可,但放現在就極為讓人費解——
要知道,這是悉檀寺僧眾開場至今,第一次作出的主動反擊,就這?
參照兩外兩方的攻勢,平西王府的說辭剽急險僻,噶舉僧派的態度威懼并施,都已經圖窮匕見了,為何弘辯方丈還在這里故作君子姿態,難不成是死到臨頭了,還想步宋文公的故轍嗎?
吳之茂心下自然更加起疑,然而他所慮之事不止在此,今日心中打定主意,只要自己不被說動,那么任由弘辯方丈怎么巧舌如簧,也終究無濟于事,便點了點頭,示意允可。
“多謝吳總兵。”
弘辯方丈得到允許,不緊不慢地轉過身去,悉檀寺僧眾之中便有一名老僧,手持竹杖趨步上前,白發蒼顏尤為醒目,看起來比在坐僧眾都要年長。
只因平日里的弘辯方丈出行,也都會命僧眾最老的大凈禪師隨同,因此直至這名老僧走出人群,悉檀寺僧眾中才有人悄作疑聲,發覺這人并不是往日熟悉的老禪師。
“阿彌陀佛,老僧自號青竹,出家于南寧崇善寺。見過吳總兵。”
這名老僧悄然出列,正是此前與江聞等人并肩進山的青竹長老,他見到安仁、品照等人安然無恙,連帶駱霜兒也順利救出,雞皮鶴發的臉上展顏一笑。
吳之茂冷冷說道:“青竹和尚,你有什么舊事要提?”
青竹長老上前合十施禮,用年長者特有的氣虛聲音說道。
“啟稟吳總兵,老僧曾于崇善寺遭遇一樁命案,多年來煩惱熾然不曾熄減,得蒙弘辯方丈照拂,今日才得吐露此事的機緣。”
吳之茂皺眉,不耐煩地說道:“南寧的命案,該歸兩廣總督李棲鳳來管,你找我有什么用?”
“阿彌陀佛。老僧之所以多年來盤桓于雞足山不去,便是因為此地與命案牽扯最深,一身罪孽唯有在此處能夠洗清,如今吳總兵既然奉平西王爺之命,前來雞足山理事,自然合該由吳總兵主持正義。”
青竹長老的話說的滴水不漏,變相地也是奉承了吳三桂對云南的統治地位,面對這樣的恭維,吳之茂自然不能也不敢推脫謙讓,于是只能沉默下來。
青竹長老隨即轉過頭對場內中人環視一眼,“阿彌陀佛,老僧出家于前明萬歷四十八年,由于才器疏陋、思惟不敏,顧厚顏忝居南寧崇善寺典座僧一職,閑暇時則拂照寺中的游方僧眾。”
“崇禎十年九月,江陰徐弘祖居士前來寺外叩門,形容憔悴,風塵仆仆,與仆二人攙扶一人欲往投宿。徐施主稱此人乃天臺山國清寺靜聞和尚,因與其在洞庭遇險、湘江遭劫,故此身受重傷,急需救治。”
“細問之下,才知徐施主與其相期入滇,一路同行,卻不想竟遭此噩。老僧見其文引無謬,便帶其進入寺中掛單,延醫問藥,竭心盡力。然而靜聞和尚傷勢頗重,又得痢疾,以至于積垢遍體,遺臭滿室,唯有寺僧寶檀頗為殷勤,能不避垢穢,晝夜操勞,故而徐施主頗為動容。”
“靜聞和尚久病難愈,徐施主便與寺中主持商議,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