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書擱到了太書閣的書案上。
文永行湊近了,手捧著這繡金的詔書,看了一遍又一遍。
“若是按殿下的這番設計,這樓,能經營多久?”
他出乎意料地沒有勃然動怒,卻問了鐘禮林這一句。
鐘禮林皺了皺眉:“按學生粗算,建成后不出半年,便要用光這安海金。”
文永行沉默著點了點頭,又問:“依你看,太書閣該不該再諫,仍修那塑像?”
鐘禮林不說話,卻也沒有點頭搖頭。
“這就對了。”
文永行一展手中詔書:“雕像建個百八十座,又有何用?天雨不如片瓦屋檐,日曬不如成蔭大樹,不過朽石一架罷了。”
聽了他的話,鐘禮林愣了愣神:“老師的意思是,殿下圖的就是這怡紅樓即開即敗,留下空樓一幢,還能有點用處?”
他自己這么說出口,便也想通了。
“一定會敗,借宿之處不過是行商走卒落腳之處,這些人加起來能有多少?又如何養得活這怡紅樓?”
文永行扶著自己的白須,搖頭。
世風日下,倫理綱常,這固然重要,但眼下泗蒙外有大國欺壓,內有權力爭斗,百姓民生也不過是將將過得下去而已。
要搞文明社會,談何容易!
退一萬步說,名義上,這也不是春窯,不過是官家的酒樓罷了。
“可,可就算買糧濟民也是好的呀!”
鐘禮林的腦子已經有些亂了,文永行嘆了一口氣:“殿下他,想必是不敢的。”
你要濟民,四舍五入,就是你要民心,就是你要反!
建這幾棟樓,然后倒閉掛牌,等到要用的時候“被迫”挪用,總歸安全一些。
那位瘟君,居然還沒把腦子射光,還能想出此番安排?
“呈給澹臺大人看過,若是無誤,明日你我便宣旨。”
文永行說得并不遲疑,甚至,還多了一絲隱忍的激動。
韓東文卻不知道自己的一番決策還能如此解讀。
他原本做好的是姑且被誤解的準備,畢竟天下只有他一個人知道未來將會有異人降世,與其解釋,還不如就貫徹自己的形象,來得倒還更方便些。
怡紅樓!
新時代的玩家篝火,不必再借宿民宅,也不必找地方偏遠的客棧,就建在玩家最喜歡去的,任務線最優秀的地方!
——當然,他沒在泗蒙玩過,所以只能根據地形猜個大概,那些周遭有猛獸出沒的野林、傳說有怪物的沼澤、氣候奇怪的山澗,統統都是目的地。
異人來了,這個國家才能亂起來。
怡紅樓的提議很快擺到了澹臺復的桌上,他只掃了幾眼,就從鼻子里嗤笑一聲,當即點了頭。
“溟兒,你覺得如何?”
澹臺溟站在他父親的身邊,正漫不經心地打量著手里一副新得的折扇。
他仍舊是那副風輕云淡的表情,淡淡道:“怡紅樓這點子,想必一定是殿下想的了?”
“哼,除了他還能有誰?”
“那太書閣的兩位大人就沒有勸阻他?”
折扇的兩面主骨,用的是極好的琥珀木,雕工雕的是松柏飛鷹圖,手藝相當的細致。
“想必是勸了,想必也沒有什么用。”
澹臺復擺了擺手:“接下來,咱們父子只用看國法司那邊的動靜就行,且要留心,莫要出了差池!”
父親雖然這樣說了,澹臺溟卻只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仍舊把玩著扇子道:“爹,那文永行雖是年事已高,腦子未必見得糊涂,您姑且聽我一句,就算殿下糊涂,也莫要把他想簡單了。”
話音剛落,他手里的折扇啪一下被打開。
扇面當中,卻只題了四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