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不讓人民自己管自己,卻仍舊需要皇權?
這個問題很尖銳。
韓東文似乎明白了為什么文永行一定要將內閣的下人屏退之后才問他們這樣的問題。
是啊,既然國家為人民所有,那為何不讓人民自己管理自己?
韓東文幾乎要脫口而出。
還能因為什么?
因為管不好唄!
但這個問題的意圖恐怕不是一句管不好能回答的。
“學生眼下并不能即答此問。”
他琢磨了一番,誠實地回答道。
旁邊的鐘禮林聽完開了口:“殿下,臣倒有一番愚見。”
“鐘大人請說。”
鐘禮林深吸了一口氣,望著韓東文:“其實很簡單,殿下與臣在此高談闊論,所提不過人民百姓這簡單的四個字而已,但人民百姓乃是泱泱萬民,絕不會有一模一樣的兩個人存在這世上。”
“鐘大人的意思是即便百姓內部也有不同?”
“沒錯。”
鐘禮林點了點頭,“這世間的大多數事情,只要對一些人有所裨益,就一定會損害另外一些人。若無權力的結構,就只會陷入無休無止的內耗當中。”
文永行聽完,轉頭來問韓東文:“殿下覺得如何?”
韓東文抱著手,思索片刻開口道:“鐘大人講得不無道理,但恐怕還是想得太好了些。”
“殿下的意思是?”
文永行開口問道。
韓東文清了清嗓子:“正比如方才鐘大人所說,尋常人的本性總是自私的,少數人的自私會阻礙大多數的福祉,但這還遠不是自私最壞的地方。”
他看了看鐘禮林,又說:“無人不可成國,若是因為自私阻礙好事,那尚且可以解決,仍舊是一國之內的事。但國之外亦有國,唯獨需要擔心的卻是有人因為自私,非但阻礙,甚至還勾結外人以損害自己人圖利,若如此縱容,國將不國。”
所謂政,便是要在內部解決問題。
而為了一己之利,勾結外部損害內部,即是為奸!
文永行聽完,倒也并不多評論,只是朝著韓東文望了許久,然后微微低下頭來,鄭重地說:“老臣還有最后一個問題,本不該問,只希望殿下能略微思考一二即可。”
韓東文連忙謙遜道:“老師但說無妨。”
文永行深吸了一口氣,開口問道:“最后一個問題便是,殿下以為有人方能為國,又以為王政使萬民齊心,那么……”
他躊躇了片刻,有些大義凜然地開口:“殿下以為,為何自己得做這一國之君?”
話音如無聲處驚雷,震動著閣中幾人的耳朵。
文永行的拳頭已經捏得有些緊。
他不該問這樣的問題,這幾乎是在說這一國之君也并非韓東文才能做。
他也本不會問這樣的問題,偏偏又是韓東文先前的兩答,讓他在這個昔日的弟子身上重新又看見了一線光明。
若瘟君仍是瘟君,如此言論怎么能容得下?
若瘟君不是瘟君,文永行的所思所圖才有一線希望。
他已經很老了,并不能再多教幾個人,多做些什么事。
身子老了,骨頭也就老了,自認也并不能在當今暗潮洶涌的亂世中隨波逐流,折下骨頭彎下腰來,那除了守著這名不副實的太書閣還能做什么呢?
他已經上書過許多次想辭官歸田,給韓東文,給澹臺復,甚至江寧蘊。
但除了韓東文并不在意,其他人都知道,一個沒有背景的老學究應當是最省心的太書閣招牌。
若開了這口,太書閣換上了對家的棋子,總會攪亂棋局。
而換上自家的人手,又難免昭然若揭。
文永行就如同一株老藤在太書閣中枯坐,一眼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