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望見自己的腐朽。
“老師。”
韓東文沉默半晌,緩緩抬起頭來與文永行對視。
他要說什么?
他會說什么?
文永行的喉結上下動了動,拉扯著他樹皮般蒼老的皮膚。
韓東文嘆了口氣:“這個問題,學生不能回答。”
不是答不上來,也不是會答錯。
因為答案很簡單——韓東文運好投了這個胎罷了。
他并非開國之君,手有兵權服眾,亦非強國賢圣,有過人之才,他能做皇帝,只因為他投了這個胎,而他能一直做皇帝,只因為他無為。
但這種話,韓東文不能自己說出口。
文永行看了看韓東文的眼睛,想開口說些什么,卻被韓東文輕輕抬手制止了。
“老師問了便罷了,答案也并不該說。”
他只想活下來,于是就應當做點什么以破局。
他現在也并沒有什么治國強國的幻夢,只想從傀儡中脫身。
文永行意識到,韓東文已經答出了這一問。
知道何以為王,總是變了第一步。
往往就是這最盼不到的第一步。
“請殿下容老臣請仙禮。”
文永行緩緩地鞠躬,起身,走出了太書閣。
韓東文坐在原地,并未走動。
靜。
靜得有些讓人深思。
半晌,他目視前方,望著文永行那把空椅子開口:
“鐘大人,這許多年對朕有無怨言?”
他指的自然是頒圣旨將鐘晟派往海洲一事。
經此變故,鐘禮林自己也被休部除名,斬斷靈根,“發配”到這太書閣中。
鐘禮林點點頭,又搖頭道:“臣本自有過不敬之心,到了這太書閣中后,卻也知道了殿下的難處,如今只求盡好這閣監的責任。”
那調派鐘晟的圣旨,如今看來,韓東文豈非只加了個璽印而已?
韓東文聽罷,沉聲道:“文大人今天的問題,當斬。即使文大人對朕有所希冀,也斷然不該在鐘大人面前開口。”
他轉過身來,看向鐘禮林:“但文大人仍是在你面前提了這幾問,朕便只當文大人已經看清了你,也信任了你,所以,你再回答朕一次,你是否只求做好這閣監一職?”
他仿佛變了個人一般,說得很認真,很嚴肅。
鐘禮林咬了咬牙,抬眼看向韓東文:“臣……只求做好閣監一職。”
他正要再說什么,忽然被韓東文抬手打斷,轉頭一看,文永行已經捧著一封寶匣回到了閣中。
“殿下,仙禮在此,還請過目。不過,不知殿下請這禮器究竟有何用處呢?”
寶匣被放到了桌上,韓東文站起身來,伸手摩梭著漆封木的盒子,抬眼看了看鐘禮林。
“學生自己也還不清楚,不過,寶物不管落了多少灰,有多破舊,能有用處,就不該在匣子里藏著不見光的。”
一番話,卻不知道到底是說給誰聽。
木匣打開,韓東文掃了一眼,伸手便握向了那銹跡斑斑的云珀劍。
一如往常,云珀劍沉甸甸地握在手里,并未有事發生。
這次韓東文卻很是滿意,將另一頂重陽冠取出放到一旁,單將云珀劍收回匣中。
“還請老師和鐘大人暫先保管這重陽冠,學生先請云珀劍一用。”
說罷,韓東文捧起木匣,收在手中,朝著文永行輕輕頷首,停頓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