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做了國君以來,女君比之以往更忙碌了。
每日五更即起,穿衣洗漱用過朝食,繞園閑步兩刻鐘后,至天祿閣研讀史書典籍。再之后是升朝議事。
大越和大成皆是五日一朝或十日一朝,女君改為三日一朝。巳時開始,要持續約一個時辰。大臣們成群結隊,似乎總有無盡的事務匯報,無數問題亟等國君裁奪。
不朝日仍要處理朝政、批閱奏疏,那些奏疏成山成海,像是永遠也處理不完。批閱奏疏的時候如有緊急政務還會召大臣來正光殿東堂議事。
除此之外還要擠出各方良師講學授課的時間,幾無閑暇。
偶爾想召舞樂百技來讓女君消遣一下,女君也不肯。最多去校場跑會兒馬,練習一下射箭,稍作放松之后又進入忙碌狀態。侍女從戌時就開始催促,往往要到亥時以后才能上榻安寢。
似霓曾以為至高無上的君王、可以隨意定人生死的君王,該是天底下最快活肆意的人,譬如史殷奇。
可看著女君,做君王好像也并不是那么輕松。
女君肩上的擔子沉重,似霓知道;女君心里不痛快,似霓也知道。
這不痛快不獨今日,有一陣子了。
想做件事,多方掣肘,以前還有個推擋處,眼下好的壞的全沖著女君一個人……
自與滄州開戰以來,一切以支持大軍作戰為主,就更是內外交困荊棘載途。
偏偏沒個訴說處。
良媼若是還在,別的且不提,有她操心女君衣食起居,女君至少肯聽勸。
只可惜,良媼不在了。菖蒲姐姐也不在了。
休屠憑軍功掙得了東寧州州牧之位,年后女君和五公子為他和菖蒲姐姐舉行了婚禮,完婚之后菖蒲姐姐就隨休屠赴任東寧,做州牧夫人去了。
似霓躡步上前,撿起地上的黑漆描金管紫毫筆。
墨汁染臟了地衣,沒急著讓人進來更換,把筆擱到筆山上,撿拾起地上的奏疏,重新規整堆疊于長案一側。
繞案蹲下身去,仰頭望著沉沉不發一語的人:“女君如有不快,可跟婢子說說,婢子雖愚鈍,好歹嘴巴嚴。實在不然,咱們去犀游苑乘舟游園散散心?;蛉e處——”
姜佛桑搖了搖頭:“無礙。”
她方才確是失態了,在商泉陵離開以后。
頒布大赦之詔時她還下過一道詔令:舉凡大越和大成的宗室后裔,皆會被當做本朝賓客對待。
中州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二王三恪。意即新王朝建立后要以爵位封賞前面兩朝或三朝的王室后裔。
毫無疑問這亦是懷柔之策。為了籠絡前朝遺民,也為了突顯繼承前朝統治的合法性,從而標示本朝正統地位。
姜佛桑敢給出如此禮遇,自然是因為能對她造成威脅的大都已經不存在。
史家近支還有幾人?更不用說屠王室了。但朝臣百姓都看著。
是以此詔令一出,史家宗親也好,西雍派系的那些臣子也好,猶如吃了定心丸,都真正消停了下來。
然而按下葫蘆起了瓢,王城的風總是不會停止的。
“有的老樹,你看著不打眼,下頭卻是盤根錯節……”
她的對手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掌握著大量政治資源的宗族,樹大根深,貿然動之王朝也會牽筋動骨。
若不想似占南那般走到國亂臣疑人心思變的局面,最要防殺戮太廣逼得太緊狗急跳墻。穩定形勢確是當下第一要務。
姜佛桑不怕暫時地妥協,她怕的是一退再退、一直妥協下去,直至退無可退。
正如中州的天子,先是喪權失利,最終敗國身死……
其實在商泉陵之前佛茵就來找過她。
佛